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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春草明年绿(1/2)

    早春二月,风如剪刀般惊啸而过林,顺带着还穿携上了一抔欢心的苍翠,起舞翩翩。

    青碧的长河之下,一轮骄人的红日自其间徐徐升起,并向四周不断地发散着明丽的光烁,借由眼下一切河谷山川的反射,进而普照世间。

    长河当中,条条旗帜鲜明的小船从飘渺的眼界尽头逐渐驶回,不惧风浪险阻,自有天光照亮前程。

    一处寂寥的汀州上,一人茕茕孑立,他披着一身破旧的蓑衣,腋下夹着的一顶已经绽裂的斗笠,默然不语,只静静地盯着脚边的鱼竿,慵然地坐下,坐在了一个装满清水的鱼篓之上。

    而当远处众人的欢笑渐渐传到他的耳际时,他也只是当即慢慢地眨了眨眼睛,从容地抬眼一望,就又将视线低了下来,简简单单,没有丝毫的拖沓。

    没来由的,他似是有些不喜,额下的两柄剑眉缓缓趋向平直,眉心也渐而紧锁,两剑的剑首近乎是镶在了一起,恰如群山连绵。

    突然他又缓慢地站起了身子,朝后短短地退出了一步,一口乳色的白气悠然吐出,挂悬在他的嘴边长久不散,像是含了一只玉色的烟斗。

    海上众人的笑声在他的耳边又作大了许多,于是他的眉头蹙起的更甚,他像是不愿再去注意他们,或者说是他们心底的欢喜。

    他淡淡地将头别了过去,空出的一手同时又将嘴边的物事推出。

    白气翻转着脱困而出,霎时就融成了一团,坠坠下沉落往了轻泛的水面。

    它像是一片浮萍,在风波难止镜面上飘摇;又像是一朵含苞的莲荷,刹然间伸展开了婀娜的身姿,朝四下里散发着阵阵有形的清香。

    一时之间,水光收敛,雾霭沉沉下,欢欣亦是不见。

    周遭的一片灰蒙之中,微冷的寒风也随之掠出,拂动起那人蓑衣下的洗得已是有些发白的长衫。

    他摇了摇头,将身后的那层破蓑往身前拢了拢,高大的身子也随之往里面紧紧地缩了进去,

    此后,他又伸出了一只粗糙的厚手把腋下的那顶斗笠也戴在了头上,且有意无意地,压低着破笠的沿边,似乎是很不想让人看清他的样子。

    倏忽间,他默然地转过了身形,随手拾起了地上的那个竹篓,与腰间的玉壶套在了一起,轻巧的步履灵捷地踩过了汀上丰盈的水草,窸窸窣窣间,又融进了那层迷乱的空泷,绝然便没了任何生息。

    “咕咚…咕咚…”

    原先那人脚边长竿的鱼漂似乎是沉浮了起来,可惜的是再无人会将之提起。

    而远在长河的另一头,又有一人手执折扇,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只轻轻地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那把扇子,身外的云雾便倾刻散尽。

    ……

    ……

    毗岚寺后院金池

    水光强烈,像是散落了一池的金叶漂泊在水上,闪烁着明眼的毫光,现出一派雍容瑞蔼之气。

    日头渐起,攀附而上越过了众人头顶的巨石,深色的暗影借势投下,

    不偏不倚,正正好好落入了池中,俶而便遮却了大半的粼动的金光,就像是一方端砚上恰巧覆上了一层乌黑的浓墨。

    巨石之下,面容些许黄瘦的小和尚处在阴影当中,他穿着一身青布直裰,另带一根长长的乌蓝的绦条缠束腰间,或是他的身材太过瘦弱,至于这套原本算来并不算宽大的袍服,披在了他的身上彰显得却是格外的松垮,就如是官场之中因承接祖荫而谋得一官半职的纨绔子弟,当真是应上了那句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话。

    他慢慢抬起了那双澄澈的眼眸,细细地端详了一阵眼前的长阶,然后弓下了身子轻吁出了一口短气,微微提手,又安然地拭去了恰巧滑落的汗滴。

    稍稍捋顺了离乱的气息,随后面色镇定地侧过了削弱的身子,两手合十于胸,颔首轻吟:

    “天途大道,即在眼下。”

    “既是行路之人,公子何不脚踏实地,下来好生走上两步?“

    小和尚好声好气地说着,但他身后的那四名黑壮的汉子却是环臂抱胸,纹丝不动,且目光凛凛地眺过了小和尚的肩头,像是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中,或者说是,知道他不是在与自己说话。只是闷闷地吭了两声,扭捏了几下短粗的脖颈,放出了一阵骨节交错的声响。

    “大道之行,难也。”一段轻灵的音声从四名大汉当中的华盖下飞出,绕过其上纷飞作响的赤色战旗,缀入了上面那团六龙回日的华美锦绣。

    华盖垂幔而立,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楚里面那人的模样,略略瞧得其间一块方正的坐具之上的人儿,该是个正当年华的少年模样。倒不是那层纱幔如何的厚重,只是外界的光线从中照入之后,仿佛是被隔除了大部分的痕迹,令人难辨其形。

    “公子既未行之,缘何知其难哉?”小和尚垂首轻启,恭敬地问道。

    “呵……”华盖下的那人应该是掩上了朱唇,但仍是漏出了细微的风声。

    “禅师是要教我,明知其难,偏要迎难而上吗?”少年说得很是挑衅。

    小和尚向前踏出了一步,泰然垂下了眼眸,仿佛是听不出他言语间的张狂气息,依旧谦恭地说道:

    “小僧不敢。”

    那少年拿着一杆饱经风霜的烟斗一把挑开了身前帷幔,现出一张苍白的脸色,淡薄地盯了面前的和尚一眼,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迟缓地说道:

    “禅师如此的体魄尚且不能,更何况是在下这般的身子骨。”

    小和尚上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睛,面色中仍是那般自然,但却没有作答。

    “呵……”

    “罢了,罢了……”

    “继续走吧。“

    少年又笑了一声,随意地摆了摆手,又朗声道。

    那几名黑壮的汉子也是立刻就齐声回应了一句,动作整齐地抬起了鸾驾,目色坚决拾阶而上。

    小和尚也是识趣地让开了路,待到他们跨上了一段距离之时,却又无味地耸了耸肩,快步迎头追了上去。

    ……

    ……

    飞湍急流争相而出,自数十丈开来的高崖上空冲波直下,怒声砸入悄怆空寂的水潭,渐起数层重叠的雪浪,惊艳非常。

    高远瀑布之下,寒潭凄切宛如平镜,任由水浪如何冲刷,潭中竟都无法泛起半点涟漪,仿若凝绝了一般。

    水潭边上的枯黄草堆中,一人枯坐于此,若是凝神看去,倒也不难看出,他就便是先时于长河边上野钓的那名浪客。

    他这时仍是坐在了那个清水满盈的竹篓上面,身上蓑衣斗笠具在,与先时一般无二,眉头依然蹙起,展出一副心事重重的姿态。脚边的草地之中不知深浅地插入着一杆长蒿,灰丝缠绕其上,牵头处套起一截树枝,静静地垂在水中。腰间玉带上的玉壶也自然滑落,悬在半空当中,微微飘摇着,叮当作响,似有水声。

    他干皱的双掌交叠在了一起,稳稳地托着下巴,两只灵明的瞳仁闪耀出别样的光彩,极目而视,死死盯住幽深无底的水潭,像是在等待些什么,说成是满怀期许也不为过。

    净水无言,他也缄口不言,两厢沉默,

    “咕噜…咕噜…”

    潭水微漾,自下而上逐渐地生出了许多的泡沫,于是一面平整的镜面便瞬间裂成了数片。那人也渐而看了过去,眉间一挑,嘴角处也同时扬起了难言的一抹弧度。

    “哗…”

    一尾游鱼从潭底轻灵地跃出,咯噔一响,又落回了水里,这声音像是敲在了他心里,倏尔又飘向远方。

    恍恍惚惚间,他感觉鱼儿又消失在了某一处,而正待他凝神看去时,那尾青鲤却又游到了自己的跟前。绕着那条径直垂下的细线,来回地游着圈,忽然之间,又猛然甩了甩尾巴,激起一叠白雪,溅入了那人套在蓑衣之内的斯文长衫。

    他倒也不怎么生气,只是顾自抓起了自己的袖口细细地擦拭了一道身前打湿的衣裳。随后又拿起了手边的那杆长蒿,轻柔地摆动了两下,登时间,潭中的那尾青鲤如遭重击,砰然从灰丝的身周弹出,重重地摔在了瀑布之后的一块平整光滑的岩石之上。

    那人看到此处也是轻笑了两声,随后一指指尖轻触在水面之上,点起了一滴净水,翻手捻转了一圈,水滴疾射而出,穿过了那道宛如白练的瀑水,恰好击在了那尾青鲤的正身。青鲤也是即刻就翻身而起,须臾间,便显露出了个人形。

    那人看来年纪也并不是很大,隔着水帘望过去,估摸着也不过只是个十六七岁上下的少年,上身裸露着,下半身的衣裳上竟是难以觅得一块干处,白净的肚腩微微胀起,里面像是储蓄着他经年累积的墨水,只在一呼一吸的吐纳之间,上下起伏地极有规律,而从他那张青稚的小脸之上泛起了阵阵斑点般的潮红看来,像是在水下憋足了很久的气。

    少年缓缓地回过了气,一点一点地又坐了起来,略微侧过了视线,慢慢地看向了那人,轻叹了一声,说道:

    “不就是跟您开个玩笑嘛,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呀,况且…”

    他艰难地提起了一指,往身外两边闲淡地拨了一拨,刹时那道连缀的珠帘便如是被人掀了起来,并挂置在了空中某处。

    “又不是第一次了。”少年如此解释着,朗俊的脸庞不知时节地低了下来,略略显得有些伤悲,连眼上的那两座青山也在同时间便拥上了一层云岚。

    “我知道。”那人也慢慢地摘下了戴在头上的那顶破斗笠,露出了一张清秀的面容,倒是像极了私塾里教书的文弱先生,

    “我这不也没下死手嘛……”书生悠然地点了点头,又说道。

    说罢,他又将那顶取下的斗笠轻然地放置在了水上,仿佛是在上面落下了根,任凭那暗流的潮声如何起伏,那斗笠的位置却是从未移动分毫。

    “先生高深……”少年撇了撇嘴,无言以对,只得连声献笑谄媚,尽量找些漂亮话来说。

    书生扬手一提,将垂入水中的鱼线轻轻地抽了上来,但银钩上却是空无一物,略略地轻笑了两声,之后又将其投掷了出去,

    “就跟你说了的,从我向衙门递出了辞呈的那一刻开始,我便再不是你的先生了。“他静静地说着,空洞地眼神却是没有看向少年。

    少年抬手间轻轻地擦去了脸上的珠露,咧嘴又道:

    “先生之意,不过是指先于自己出生,足下博古通今,才深学渊,且古语又云:达者为先。”

    “以此二条所看,在下所称之谓也并无不妥之处。”他双腿盘叠着,在白石上坐得极为端正,两只纤瘦胳膊也交叉着横在了胸前,微闭着双眼,头颅高高扬起,舒心享受着这喜人的阳光。

    “随你去罢。”书生说着,又耸了耸肩,抖下了披在肩头草蓑。

    少年短短地促出一缕鼻息,两手将黏连在面颊上的发丝一齐抹向了头顶,一对流长的梨花淡眸弯出了一道可喜的弧度,单薄的嘴唇也随之昂扬而上,高高地像是要翘到了天上。

    “时辰也差不多了,”

    “你该走了。”

    书生淡淡地说着,又从手边折下一段干黄的枯枝,搅弄起了那潭平平如镜的清波。

    “往哪里去呢?”少年瘫下了身子,凝白的两手颤颤巍巍地支撑在身后的璞石上,缓慢抬首,那对含光的眼眸宛如梨花初绽,细致地凝望着九天之上行止的流云。

    “脚长在你自己身上,想去哪里,自己便去。”书生没有抬头,手上的动作也依旧不停。

    乱风突起,流云趋势遮住了灼热的日光,天地顺华浊暗了几分,连幽潭岸边的绿柳旋即也被压低了几寸,冷沁的寒潭之中仿佛是有一道升腾而起的白气,当疯长的枝条静静垂落当中时,尖端处骤然便聚出了一层白霜,包裹上了梢头。

    柳叶纷飞,飘落了少年满眼,他信然伸出两指散漫地一夹,便很是轻巧地嵌住了其中的一片尚且幼嫩的新叶,单手翻转,将其横立在了眼前,挡住了远眺而出的视线,

    “昨日出门前,我折草为著替自己筹算了一卦。“

    “何卦?“书生眉头一拧,丢下了手中的枯枝,浅浅地看了过去,看似不着痕迹,但敛藏袖中的拳头分明还是捏紧了几分。

    “巽卦,得位东南。“少年嵌叶的两指弯折了下来,拇指稳架其上,柳叶脱指而出,如离弦之剑。

    “你信吗?“书生凌空一抓,而再次张开手时,掌心之中却是已然多出了一枚新叶。

    “先生以为呢?“少年反问道。

    “卦不算己,如医者不自医,如何能信的?“书生又缓慢地伸出了一手,悄然地放在了胯间。

    “有理。“少年点了点头,一手托举着另一手摸索着颔下的本不存在的胡须,现出一番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不如先生你替我算一卦,何如?“少年展颜一笑,爽朗地说道。

    书生握住叶子的一手微微抖动了两下,他惘然地盯着自己的脚底沾上的泥污,怔住了半刻,之后又冲着面前的少年徐徐地点了点头,颤颤巍巍地提了提脚边的那杆简易的鱼竿,说道:

    “昨日闲来无事时,我也替你算了一卦,不过得来的卦象却是与你的恰恰相反,“

    书生又顿了下来,随后长吸了一口气,又道:

    “得位西北,是为乾卦。“

    一语言罢,书生的视线却是不在停留在了处变不惊的水面,而是不断地游掠着,且有意无意地瞟着那名少年,似乎是想看出他的一些反应,

    “呵呵……”少年轻笑着,又将顶上落下的微润的发丝抹向了脑后。

    “你在笑些什么…”那书生挪动着竹篓上的屁股,显得很是局促,扯着嘴又道。

    “您要是实在不想让我去那朱紫国可以直说,倒也不必勉为其难地编出这些谎话来唬我。”

    “很明显吗?”书生长舒了一气,挑了挑眉,试探性地问道。

    “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少年伸了伸懒腰,同时又将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说罢,他又疏朗地笑出了声,书生也是有些羞怯,挠着脑袋,陪着他讪笑了两声。

    “不过您也不必如此,人皆有所短长,强求不得的,这是您说的?“少年慢慢地又站起了身子,背脊处高高地隆起,两手也背负在后,像是一个颓然的老者,但神采之中却又分外的矍铄。

    “但是嘛,嘿嘿,我可就不一样了……”少年顿了顿,嘴角处难以遏制地又扬起了高度。

    “先生,你知道吗?从昨日至此,我就发现我闭气的功力又加深了几分,而变幻的时辰也增长了许多,想来要不了多久我也该正式步入了修行的门槛了吧…”

    少年痴痴地想着,眼神里也是逐渐多出了几分迷离的色彩,书生也没有出言制止,只是静静地任由眼前的这人高谈阔论着,像是不忍将他打断。

    书生迟疑地低下了头,来回反转把玩着手中那片嫩叶,鬼使神差地他像是不受控制似的又开了口:

    “从前我就说过,你不会是那块材料的。“

    少年怔了怔,缓慢地止住了嘴,胸中的气息仿佛也是一时散尽,高耸的肩头随之沉落了下来,如日色减退,薄暮西山。又像是在沙漠之中探寻许久,终于寻得的一片绿洲,到头来却是发现不过只是一段浮空泡影,一座空中楼阁,而已。

    “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不会改变。“书生略过了少年,继续兀自地说道。

    少年出奇地没有反驳,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极显困难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他紧咬着牙关,生生透出了这几个字。

    “这就是了。“书生许是有些高兴,拿着手中的新叶不停地抚弄着他的面庞。

    少年踏出了一步,跃出了石台,但那只莹蓝的布鞋并没有理应地深入到水中,而是牢固地镶在了水面之上,潭中的霜气像是有意的为他腾出了一方天地,浮动着骤然散开,而他自己也是感觉自己像是踩上了一面百般雕琢的银鉴,光滑的身子微微拱起,映照入澄澈的镜面,直让人难辨真幻。

    “不过……”他缓慢地走出了潭水,走到了书生的手边,迟缓地抬起了头,而眼眸中却透出了一抹难言的坚毅。

    “浊水的那头到底有些什么,总是听老人说起,千奇百怪,聊胜于无,倒不如我自己真真的亲眼去见识一遍。“

    “鹿先生,告辞了。”

    说罢,少年侧过了身子,两手抱而成拳,冲着身前的这一位先生深深地一拜。

    “沈复。”

    少年拜首后正欲抽身,身边的那位书生突然又叫住了他,于是他又缓慢地侧过了视线,平静地望了过去。

    “细细算来,你也年及弱冠了吧。“书生仰面感叹道。

    “二月初九,尚且有些时日。“被书生称作沈复的少年恭敬地回答道。

    “也不早了,可曾为自己的表字考量一二。“书生平视而过,幽深地瞳眸之中令人无法看透,句句言辞之中,却又是如此之恳切。

    “不曾。“

    “若我今日擅作主张替你取了一字,你是否会怨怪在下?”

    “倘若先生今日替某了消了此愿,自是我之幸事,又岂有怨怪一说,且学生自当焚香沐浴,斋戒三日,告慰先父之灵。”沈复合什拜首。

    “那好,既是如此,那在下今日便送你一字,权当远游之礼。”书生洒然一笑。

    “却不知是何字?”沈复揖手以请。

    “从一。”书生轻吟了一句,声音十分地渺小,他也没有再次重复,没有顾及少年是否听得清楚,只有这短短的一次。

    “沈从一……”

    沈复听得真切,一字一顿低声念叨了一遍,迷蒙的两眼当中忽然又闪出了一缕神采。

    “取的是道一以贯之的意思么?“他有些惊诧地回问道,惺忪的双眼瞪得滴溜圆,显出很是不可置信的态势。

    书生闻言,剜目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淡淡地掠回了水面,说道:

    “不是,”

    “从一而始,从一而终。”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沈复逐渐沉下了头,像是在思忖些什么,之后又低声呢喃了几句,也无人知晓。

    “我会转告先父与家母的,那从一在此就先行谢过了。“

    “就此别过。“

    沈复一语言罢,垂下的头颅又往下面压低了下去,安然的一拜,又侧身而去。丰盈的水草间忽地乍出了一只蜻蜓,它扑棱着两对薄弱的扇翼轻声点入了寒潭,即时没入了那层乳嫩的白气,逡巡便没了影子。

    书生没有说话,也没有别过头看向那沈复即将远逝在林中的身影,突然间,他像是失了以往的方寸,全然不顾了姿态,长啸了一声,道:

    “一叶孤舟落沙滩,有篙无水进退难。

    时逢大雨江湖溢,不用费力任往返。“

    ……

    “少年人呐,出去走走不一样的天地也好,”

    “毕竟啊,”

    “这一代人就只能勉强尽力走好自己这一代的路了。”

    ……

    书生自说自话着,同时又重重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像是着了魔一般的古怪,突然他抽出手来靠向了脚边的长蒿,却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他才刚刚触及到了木蒿,那物事宛如是被雨夜中垂落的迅雷殛中,倏然便崩成了一堆齑粉,仿佛漫天的星辰散落于银河当中,熠熠明烁。

    “哼…“

    他索然地干笑了两声,木然地立直了身子。而他身前凝固的寒潭也恰在他站起的那一刻开始流转,朝着水中某处凸出水面的白石会聚而去,最后几乎是以一种完全不可能的速度快速地消失在了他的眼下,只留下了一本蓝封的书册,像是扎根附上了那块巨石。

    书生冷眼观望着周遭的变化,然后缓慢地转过了身形,没来由的,忽地又感春风拂面,书册已是轻柔飘落至了他的眼前。

    他闷哼了一声,像是受了很重伤势,随后一手紧紧地抓住了胸前的衣襟,接下悬在当空的书本,卷握成册,斜插在了腰上的布条,挪着步子缓慢地走了身后的林丛。

    “噌!”

    寒光乍现,又似有羽箭破空,书生耳边的空气仿若被撕裂了开来。

    但他没有转身去看过详情,拙笨的步子信然踩在脚下,嘴中振振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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