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处的塔楼,这是牙帐城中地势最高的地方,能俯瞰全城。
当日里站在这的那位移地健殿下早已入了庙堂首座,成了如今汗国的王。
从塔楼楼顶放眼望去,牙帐城中人烟嘈杂熙熙攘攘,车子与牛马川流不息,那牛马上成堆孝敬供奉的辎重将一朝天子一朝臣表现得淋漓尽致。
放眼全城,唯有西门外的那座外宾客栈显得清静稍许,而杨休等人就是入住的这所外宾客栈休养生息。
“叶护太子结党谋逆触犯汗尊,以叛乱罪论处!本汗之位传于次子移地健!”
茶桌边的玄衫男子手指敲打着茶桌,逐字逐句的读着桌上誊抄的檄诏。其身边的青衣男子似乎没反应过来,硬是将刚呡下去的那口茶给喷了出来。
青衣男子将茶杯放下,脸朝檄诏凑了过去:“杨兄,你没念错么?这……怎么会这样呢?”
“葛勒可汗应该也知道叶护太子才是受害者才对,可为何拟这种檄诏呢?”
青衣男子接连的疑问自己又摸不着头绪继而愤慨道:“有没有可能是移地健胁迫了葛勒可汗,逼迫可汗如此做得?或是说是移地健改了诏书?可恶,实乃大逆不道!”
回过神来的杨休终是开了口:“我看未必,葛勒可汗的精明强干我们也看见了,要想胁迫他感觉是不太实际,更何况还有顿莫贺老兄在其身边,私改诏书这就更不可能了。”
虽说是这么想,但杨休却还是心有疑惑,葛勒可汗为什么会如此做呢?
一旁在榻上闭目打坐的尼姑听得二人讨论,将手中法印结断睁开了双眼:“世人都只道江湖中刀光剑影血腥无情,依贫尼看还是这朝堂之内的无形之刃更为使人心悸胆寒。武林之内斗狠比试无非一横一竖,赢者站着败者躺着;而那朝政博弈背后的胜负关系的却是整个国家安危,百姓的生死,这也使得葛勒可汗不得不如履薄冰,当断则断!”
“打扰淑风师姑清修了!”
杨休与牧易双双起身行礼道。
“无碍!这回纥汗国自己家的家事我们就不掺和了,赶紧收拾随身行礼,即日就启程回中原!”
淑风师太双手合十,朝着窗外的中原方向出神望去。
“咚!咚!咚!”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敲门声。
牧易将门栓给打开后,望着来人不禁惊噫道:“宁国公主!您怎么来了?”
若非牧易先前与淑风师太报信之时见过宁国公主,不然绝对也和杨休现在的疑惑表情一样:“这莫非就是宁国公主?”
入门的女子并不是杨休脑海里想象中公主的那般雍容华贵,反倒脸上更多的是一种历经风霜的憔悴与阅尽世事的恬然。
淑风师太多日来陪伴在身处异地他乡的宁国公主身边,早已将她当做了需要自己照顾的孩子,犹是和蔼问道:“宁国,你怎么来了?”
宁国公主哭诉道:“师太,他们要杀了我,您带上我一齐回中原吧。”
尽管这位宁国公主和亲而来,毕竟也是葛勒可汗的妻妾,回纥汗国的少可敦,谁会有这么大胆子敢杀她呢? 当时如此淑风师太问道:“他们是谁?”
“移地健和他的群臣们。昨日夜间,我便听到了风声,说是葛勒可汗现如今宾天,按照回纥人的风俗,未亡人是要殉葬的,他们在讨论要不要将我赐死为葛勒可汗殉葬。”
淑风师太皱眉道:“哦?还有此等事情?”
一旁的牧易听完此事叫骂道:“入乡随俗不假,可咱大唐出来的正宗皇室公主怎么能轻易随他们这种外夷野蛮人的风俗,要按照风俗也得按我大唐的风俗,依照我大唐古法,丈夫亡故,妻子为其守丧三年,服满就可以改嫁,这便叫终礼。”
虽然说牧易说的是气话,但是其中不无道理。古往今来,和亲的公主真实身份莫非三种:第一种,宫女;第二种,宗室女;第三种才是真公主。
而纵观前朝,基本上和亲公主皆是第一二种,少有真公主。就连汉朝首创和亲外交的高祖皇帝,也只是以宗室长公主嫁匈奴单于,而大唐最著名的一次和亲,文成公主嫁给吐蕃赞普松赞干布也是在松赞干布再三请婚下太宗皇帝才答应,而那次和亲的文成公主也是太宗皇帝从宗室中选的一位。文成公主虽然贤淑多才,为当时唐蕃友好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但严格来说,宗室女并不是真正的公主,是为了外交才破例提拔为公主。而宁国公主不一样,她是真正的公主,是当今大唐皇帝李亨的次女,大唐皇帝能将自己的亲生骨肉下嫁给外夷,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如今要其听信外夷那陋旧的风俗去殉葬,那自然是不可能。
杨休点了点头极为赞同牧易所言:“咱中原虽硝烟四起还处于平叛阶段,但威仪尚在岂是此等外夷能轻易撼动?让宁国公主一齐与我们中原未尝不可。”
宁国公主朝杨休与牧易投去了感谢的眼神,随即快步走到了一直未曾言语的淑风师太身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双手合十行礼道:“师太不辞劳苦一路护守以保宁国周全多日,宁国感激不尽,烦请师太此次带宁国我一起回中原!”
淑风师太护卫宁国公主这么多年,心中也清楚眼前这个公主苦难的一生,身为大唐的郡主却红颜命苦,下嫁的两位驸马皆是短命而亡。大唐皇帝李亨当时为了借兵求援不得不以和亲作为对回纥的感谢,将自己这个寡居的二女儿千里迢迢远嫁葛勒可汗。
奈何回纥助唐平叛的傲慢,回纥宗室对这个浩荡“天恩”似乎嗤之以鼻,这也使得这位勇担重任的公主生活愈加雪上添霜,这也是为何曾经离别中原凛言“国家事重,死且无恨!”的她现在找到淑风师太这来恳请其带她一同回中原。
望着这位虔诚请求自己的公主,使得刚出言不要掺和回纥汗国家事的淑风师太略显无奈。在师太眼里,宁国公主也是一个孩子,一个身处飘摇之所想家的孩子。
“师太!宁国真的求您了!”
“公主请起,老尼答应你便是了!”
宁国公主在异地他乡那千言万苦无法表述的苦,在淑风师太口中那声唏嘘中尽显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