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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话 怪男闯进家(1/1)

    宿舍区后面的山岗上。

    虽已是初秋,矿区里的热气却跟这个时候的蚊虫一样活跃依旧;周围田地里的玉米早已收割完毕,秸秆一堆堆地留在地里,经常会有人将其点燃;烟火在四处蒸腾着,配合着洗煤厂里的机器轰鸣,让人感觉想要摆脱夏季似乎依旧是遥遥无期。

    宋家楠独自一人坐在山岗顶部的一块大石头上,看着眼前这片气息独特的土地正安静地躺在如水的月光下;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有着他早已熟悉的一切,也有着他至今仍看不透的一切

    这里是301煤矿,坐落于华北平原,宛若一个封闭而独立的小王国。地上面积大约有个一百平方公里,地下面积则无法测算;矿区分两个部分工作区以采煤为主,另有加工、机电、运输等众多附属经营项目;生活区又分成不同的几个大院儿,配有独立的医院、学校和商业街。

    工作区和生活区之间由一条连接着洗煤厂的循环水渠隔开,水渠里一年四季流淌着墨汁般的洗煤水,大家管它叫小黑河;河上架着一座有弧度的连拱石桥,没人说得上来它的历史,总之它既没有赵州桥的名气也没有卢沟桥的故事;矿区周边还有几座乌青的矸石山,煤渣一车车地送来越堆越高,一近阴雨天便神经质地冒黄烟不较真儿的话,也算得上是有山有水有桥了,哦,还有仙气儿呢。

    此时的宋家楠并无心夜色,他在想的还是司马二乔的那句话,那句深深刺疼着他的话“你应该不敢拒绝吧谁让你现在还住她家里呢。”

    这句话将他的记忆一下子拉回到了八年前,他第一次住进陈玦家的那个晚上

    那是1990年一个冬日傍晚的街头,很冷。

    街上没什么人;矿区广播大喇叭扯着嗓子嚷嚷着有关“十三届七中全会”的晚饭前新闻;三米高的宣传牌撇着大嘴骄傲地矗立在路边,上面白底红字写着“发展才是硬道理”,反衬着昏黄的路灯,显得更黑、更静、更冷。

    8岁的宋家楠牵着爸爸的手在矿区的煤渣小路上走着,踏出了一串清晰而规整的“嘎吱”声,像极了某一伟大乐章的前奏。

    “家楠啊,爸爸跟妈妈要出趟远门儿,不能带你去,所以现在要送你去干妈家里住几天;你要乖乖听话,要有礼貌,别给人家添麻烦,功课也要跟上”

    宋家楠戴着时髦的雷锋帽,紧贴在爸爸身边,跟着走,白净的小脸蛋儿上被冻出了两片红晕,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上去亲一口;他没太听清楚爸爸都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到爸爸每次张嘴,便会哈出一口白气;这让他一厢情愿地感觉自己距离晚饭可能不远了。

    客厅里。

    嵌着两根灯管的顶灯,温暖,明亮,照得冬夜里的寒无处遁形,只得全都在外蛰伏着,不敢靠近。

    “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开飞机的舒克贝塔贝塔贝塔贝塔贝塔贝塔贝塔贝塔开坦克的贝塔”被安置在组合柜正中间最大格子里的17寸crt黑白电视机屏幕上贴着一张蓝、红、绿三色的透明硬塑料纸;看上去上面天是蓝的,下面地是绿的,中间那两只老鼠是红的,勉强算是“高大上”的彩色影像了。

    电视机前有三个孩子。

    第一个是刚刚被爸爸送过来寄放在这里的宋家楠;自爸爸离开后,他就一直坐在组合沙发的一角,双手规整地置于膝上,不说话也不动弹,安静得真就像是一件被寄放的行李。

    第二个是这个家里的长女陈玦,跟宋家楠同岁,天生赋有极强的责任感,一直以“榜样”自居;她坐在沙发的另一角,眼神犀利地观察着那个刚刚闯进了她领土的怪人。

    第三个就是5岁的小儿子陈枫,天真、无邪、善良、可爱,这些词都用不上;此刻他正蹲在沙发前以相互敲打的方式玩着“熊猫盼盼”和铁皮火车,似乎是在测试将来万一它们有机会遭遇龙卷风谁能死得更惨一点。

    很快,在这场塑料对铁皮的大战中,熊猫盼盼断臂告败,被陈枫丢在了沙发脚边。

    羊毛衫外面罩着围裙的矿长夫人叶家云从厨房里走出来将最后一道菜端上了餐桌,一盘猪肉炖粉条、一盘青椒炒鸡蛋、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酱油焖鸡腿,外加白馒头和大米汤,在那个时候真可以说是“正走在一条通往腐败的不归路”了。

    “别总是把工作带到餐桌上来,说了多少遍了你就是不听。”

    听到妻子的埋怨,“在外面他谁都不怕,回到家里他谁都怕”的矿长陈兴邦陪着笑脸赶忙收拾了一下摊在桌上的文件、稿纸,将他的英雄牌签字钢笔往中山装的左前胸口袋上一别,碰到了里面装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沓花花绿绿的人民币、国库券,还有粮票,便双手呈上:“这个月的津贴,如数上缴,请夫人笑纳。”

    叶家云白了他一眼,接过来塞进围裙口袋,转脸冲孩子们喊道:“把电视机关上,洗手吃饭啦”

    陈玦第一时间关上了电视机,对男孩儿们说:“走,我带你们洗手吃饭去。”

    宋家楠并未搭理这个冲他发号施令的小女王,只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向卫生间走去。

    “洗手吃饭去”陈枫重复着姐姐的话,抱起铁皮火车跑向饭厅;因为身上穿的手工棉袄棉裤太厚,看上去像个包着布的棉花球在地上滚着“吧唧”一声,棉花球拍在了地板上,哇哇大哭。

    惨遭蹂躏又被丢弃的独臂“熊猫盼盼”还躺在沙发脚边的地上,看到这个小恶魔摔跤,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哎呀呀,我的小心肝儿跑什么呀又摔倒了吧疼吗让妈看看”叶家云将陈枫从地上抱起来,坐到餐桌边,心疼地数落着。

    见陈枫腻歪在妈妈怀里越哄越哭,陈兴邦假装板着脸威胁道:“小枫,你告诉爸爸,是谁又在哭鼻子了这好吃的鸡腿肯定没他的份儿。”

    听到这话,陈枫马上抿住嘴巴,憋着委屈“吭哧”着,眨着带泪花的眼睛看看桌上的鸡腿,又看看周圈儿的几个人,突然指着站在卫生间门口的宋家楠,说:“是哥哥在哭鼻子”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除了宋家楠和“熊猫盼盼”

    下集预告:第006话温暖缺失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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