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卷,犹如一条沙龙在沙海里逐波赶浪,龙头随风冲上半空,粗壮的龙身扭动着,龙尾摆了一下,整座沙丘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李本元窝在骆驼的腹部,用布把自己的头蒙的严严实实的,咒骂着这该死的龙卷风。骆驼早就关闭了自己的鼻孔的瓣膜,长长的眼睫毛上落满了黄沙。
感觉时间过了好久,龙卷风才消失在远方,骆驼感觉到风沙已经过去了,摇了摇自己的大脑袋,睁开眼睛,黄沙从长睫毛上滑下来。
犹如一堆堆的小沙丘都活了过来,二十几匹骆驼纷纷从沙子里钻了出来。李本元大声呼喊着人群整理驼队,清点货物。这次的运气还算不错,虽然差点被埋在沙子里,总算是避过了龙卷风的正面,该死的龙卷风能够把整匹的骆驼给卷上天空。
“宁子函,你死了没有”李本元在自己后边的骆驼旁边没有看到宁子涵,一下子着急起来,大声喊了一声。李本元身边的沙子里一只手突然从沙子里钻了出来,在空中抓挠着,李本元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手也按在了刀柄上,看了一眼枯瘦的手指,李本元按刀的手松开刀柄,抓住这只手,一用力,把宁子涵枯瘦的身形从沙子里提了出来。
“咳,咳!”宁子涵一阵咳嗽,弯着腰。李本元伸手把宁子涵身上的沙子给拍掉,“怎么样,死不了吧?”,宁子涵咳完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的小水壶,喝了一口,一股浓烈的酒香飘散开来。李本元一把夺过来,也灌了一大口。
宁子涵看着瘦弱不堪的身体,还真是抗造牌的,跟着李本元在这西北之地一待就是二十多年,一直也没有倒下。点清了货物后,李本元招呼大家开始上路,:“伙计们,再有一天就到石羊河了,到时候咱们去沙窝好好休息两天!”,大伙一听要去沙窝,精神头一下子就起来了。“走了!,去沙窝!”老疤瘌大声呼喝着骆驼,扯开破锣一样的嗓子唱了起来。“小妹妹你莫害羞噢,哥哥疼你在心里头噢噢,…….”
“早晚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宁子涵嘟囔了一句。李本元见怪不怪了,宁子涵和老疤瘌两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宁子涵好酒,老疤瘌好色,李本元给的钱,基本上都被两人给花在这两样上了。三人都是过命的交情,准确的来说是李本元都救过两人的性命,自从李本元把两人从仇家手里救下来之后,两人就死心塌地的跟着李本元。李本元十几年前又带人给两人报了大仇,从那时起,两人就把李本元家当成了自己的家。
两人都没有结婚,也没有家人,平时就在李本元家前院里住着,李本元本来在外边给两人准备了宅子,不过两人都不去,在李本元家里也不住在一块,前院里的厢房宁子涵住东边,老疤瘌住西边。宁子涵是李本元的智囊,颇有貌略,帮着李本元出谋划策,这么多年来在各大势力之间周旋。老疤瘌对陇右道的沙漠非常熟悉,每次出远门,尤其是走沙漠的时候,是必不可少的向导。
这是最后一次走沙漠了,李本元已经决定退休了,身体倒是还可以,只是心里已经厌倦了,自从小儿子李子秋降生后,李本元就已经停止打打杀杀的生意,这七年来只是接一些关内外的运送货物的生意,靠着以前的威名,倒也算是平顺。宁子涵和老疤瘌年龄都比自己大,虽然在勉强支撑,李本元知道,两人只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走长途,才拼了老命陪着自己。
一望无际的沙海远处已经开始出现黑色,坐在高大的骆驼上的李本元知道,那是戈壁滩,看到戈壁滩就证明已经出了沙漠了。远处也有隐约的驼铃响起,看来今天到沙窝去的不会只自己一支驼队。
出了沙漠就是河西军的控制区,沿着石羊河朝西南走几十里就是河西军的明威戌和武安戌,各有五十骑的驻军。不要小看这一百骑的骑军,这可是正规军,不是乌合之众的强盗,装备精良的正规骑军,就是三倍的强盗也不敢和正规军正面对决。只要到了石羊河的沙窝,就算是安全了,自己这次生意就算是完成了。骆驼上的货物可都是值钱的好东西。光是二十张紫色羔羊皮就价值五千贯。更不用说藏在货物里的红货了,价值超过一万贯的蓝宝石还有珍贵的东珠,都是用朝廷禁运的铁器和粮食换回来的。
李本元这次没有走在队伍前面,而是走在了最后,就要出沙漠了,这是李本元的习惯,进沙漠时走在最前面,出沙漠时走在最后面。宁子涵的骆驼上垫子要比别人的厚,宁子涵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自己所剩不多的酒,晚上就要到达沙窝了,只要有银子,就有的是好酒。
感觉驼队停了下来,李本元催动骆驼朝队伍前面去,宁子涵也睁大浑浊的双眼,不知道前面出什么事情了,也跟在李本元后面朝队伍前面走去。李本元已经看到老疤瘌在朝自己招手,知道有事情,催动骆驼很快来的队伍前面。
前方已经看到了黑色的戈壁石,在戈壁和驼队中间的平坦的沙子上,一个穿着白纱衣的漂亮女子在距离驼队大约一箭之地,坐在沙子上侧对着驼队,手里抱着一只琵琶。乌黑的秀发垂下来遮住半边脸,轻薄的纱衣里是鲜红的亵衣。老疤瘌见李本元过来,朝着女子呶呶嘴,“怎么办?”同时打个手势给后边的人,让大家戒备。
这次的货物价值很高,所以李本元驼队里全部都是老手,很快整个驼队的人都做好了防卫准备。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李本元也很小心,他刚想上前询问,宁子涵拉了他一下,大声喊道:“姑娘,你是不是来找老疤瘌的,要是他以前对不起你,你就直说,绝绕不了他”。
话音刚落,清脆的琵琶声音响起,女子站了起来,不过依然侧对驼队。众人不敢大意,琵琶的声音忽然急促起来,犹如千军万马的气势,女子忽然转脸对着驼队,黑色的长发被风吹起,脸上被白色细纱遮住,不过漏出的双眼虽然极美,却充满了杀气。
李本元脸色大变,“戒备!”大喝一声,抽出了长刀。女子站起来后,李本元看到对方鞋尖高高弯起,绣有美丽花枝的图案,突厥人!看来是冲着自己的货物来的。自己的这次生意就是和突厥人做的。对方选在这里动手,看来对方想让自己把货物给运到这里而已。
异变突生,一把把长枪从骆驼下面的沙子里突然刺出,鲜血飞溅,驼队一片混乱,李本元从骆驼上一跃而起,长刀出鞘直扑对面的纱衣女子。琵琶声嘈杂起来,女子嘴角一摸冷笑,看着李本元的长刀带着一道反光朝劈过来,身形一转,琵琶头朝着刀头磕去,噹的一声,李本元感觉到一股大力将自己的长刀磕开,对方的琵琶竟然是铁的!
李本元长刀翻转,夜战八方,将女子琵琶里射出的两枚暗器磕飞。驼队已经乱套了,从沙子里钻出人有五六十个,自己的人已经损失了一半,剩下的人也岌岌可危,老疤瘌不见了踪影,李本元并不担心他,这个老家伙保命还是很有一套的。宁子涵被几个伙计护在身后。
对面的女子已经冲了过来,轻薄的纱衣吹起,漏出肉光质质的大白长腿和细嫩的柳腰,挺拔的酥胸已经引不起李本元的任何情绪,李本元手里的长刀化做一团刀光朝着神秘女子迎了过去。几声清脆的兵器交接声后,两人分开,女子的后背纱衣裂开,红色的亵衣也脱落了一半,女子仿佛很娇羞的样子,也不管李本元,自顾自的伸手把红色亵衣有拉起来,挡住春色乍现的雪白酥胸。
李本元静静的站着,长刀拄在地下,眼睛睁的很大盯着女子,女子朝着李本元妩媚的一笑,李本元直挺挺的朝后倒去,砸起沙土一片,咽喉处两行鲜血慢慢顺子脖子留下来。
“快点,一个不留!”女子大声喊到,很快驼队的伙计都被人给放到了,这群蒙着脸的强盗又在每人身上补了一枪,宁子涵倒在一匹骆驼腿边上,腹部中了一枪,鲜血淌了一会很快就停止了。女子看到打斗已经结束了,吆喝着开始聚拢驼队,那些突袭的蒙面强盗也开始大声的说话,是突厥话。
女子刚要拉一匹骆驼骑上去,又突然的往旁边一闪,一节长刀从沙子里刺出,见落空了,沙子突然扬起,一个人影从沙子里冲出,不过已经晚了,旁边几把长枪刺出,将人影定在空中,老疤瘌手里拿着长刀,睁眼盯着纱衣女子,充满着不甘心,嘴里的鲜血不断的涌出,头一歪,也死了。
一群强盗,很快就带着驼队走出沙漠,消失在戈壁滩上,中午的太阳发出刺眼的光芒,沙子上的空气被太阳的高温蒸腾出一阵氤氲,一地的死尸中,一俱瘦弱的残躯动了一下。宁子涵慢慢的睁开眼睛,扭动挣扎着站起来,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鲜血早已被晒干了,风吹细沙很快就将暗红色的沙粒掩埋在下面,宁子涵已经枯坐了半个多时辰,看着手里已经裂开的玉佩,他相信了清风道长的话,以前清风道长曾对宁子涵笑说:“老学究,咱们也算是有缘,我当保你一命”,然后给了自己一个玉佩,让自己戴在身上,不要摘下来。自己虽然不信,念着老道也是一番好意,就一直戴在身上。
事已至此,多想无用啊,宁子涵擦干眼泪,找了把强盗遗留的长刀,没有挖坑,而是将沙子盖在尸体上,就地掩埋。没办法,自己瘦弱的身躯,就是想将尸体带走,也办不到,只能就地掩埋了。至于报仇的事情,宁子涵没有想过,像李本元他们这种以前做无本买卖的人,有这种下场是早就想到的。
是非因果,早有定数,清风道长就曾经劝过宁子涵,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让宁子涵跟他学道,可是念着李本元的救命之恩,宁子涵想着和李本元还有老疤瘌一块退休。还想着让清风道长给李本元算算命数,可惜清风道长不肯,只字不提!
最后掩埋李本元的时候,宁子涵把李本元身上的一本刀谱收起来,这是李本元自己写的一本刀谱,是准备教给老儿子李子秋的,可惜无法自己亲身教了。宁子涵好不容易把众人都埋入黄沙,一步步走出沙漠,站在戈壁滩上,回头望去,“别了,此生将再也不回来了,别了兄弟!”。
死去方知万事空,恩怨情仇俱无踪,贪痴嗔恨怨别离,佛祖座前常明灯。
宁子涵大彻大悟,一心向道,回转凉州,准备带李本元一家离开凉州,回李本元的老家河北道幽州,此生不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