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秋有一把刀,一把奇怪的刀,也是一把锋利的宝刀。长一尺六寸,比正规的唐刀要短,刀身宽四寸,刀厚一寸,刀尖突出,刀柄长六寸,比一般唐刀要长。柄末端拴有一丈二尺的钢链子,很细,平时可以藏在中空的刀柄里,所以看起来很奇怪。说它是宝刀,是因为此刀和链子都是大马士革钢打造而成,锋利无匹,而且削铁如泥,是一把真正的宝刀。
李子秋右手持刀,左手背在身后,双腿扎着马步,站在院子里,用刀指着一棵大杨树。看来已经站了不少时间,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然后流入衣服里,穿着单衣的背上也已经湿透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穿着鹅黄色的衣服,扎着长长的两条辫子,手里端着一个碗从屋子里出来,来到子秋身边,:“弟弟,你喝点水再练吧”,李子秋不做声,女孩子撇撇嘴,端着碗回去了。
过了一会,一个妇人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好了,时辰到了,快回屋吧”,李子秋收了刀式,撩起衣服擦了擦汗,活动一下麻木的双腿,朝屋子里走去。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从屋里出来,要拿李子秋手里的刀,李子秋把刀转到背后,没有给。妇人笑着给李子秋擦汗,:“我儿真是懂事,快进屋喝点水,你看出了这么多汗!”,李子秋一边走,一边和妇人说:“娘啊,我答应爹爹,每日要站桩半个时辰的,没事的,今日可足半个时辰?你昨日说到时间了,我看沙漏,分明不足半个时辰的”,妇人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儿,今日足了,为娘怎会骗你”,妇人嘴里这么说,其实昨夜妇人已经让下人把沙漏调快了,一个七岁小儿怎么能坚持半个时辰呢,心里一阵埋怨丈夫,真是,干嘛让儿子站半个时辰,不会说一会吗?真是的。
李子秋不知道母亲已经将沙漏做了手脚,看到计时的沙漏果然都已经漏尽了,很高兴。咕咚咕咚的喝了一碗凉好的温水,又拿起擦刀布仔细的将宝刀擦拭一遍。此刀是去年李子秋生辰,李本元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李子秋自从懂事开始,就喜欢父亲的刀,李本元擅长刀法,一柄加厚的唐刀使的出神入化,在武威也是少有敌手。
王氏见儿子练完刀法,这才让三女儿看着子秋先休息一会,再去写大字。让丫鬟把屋子里重新整理一遍,心里才稍微安定一些。不知何故,昨夜睡的十分不安,朦朦胧胧中似乎丈夫回来了,自己惊醒才知道是梦。丈夫已经出去两个月了,按理说这几天也该回来了。想是自己思念过度,才会做梦的吧。刚要准备上床稍微休息一会,有丫鬟来报,“夫人,宁先生回来了,在前面要见你”。
王氏就是一愣,宁子涵回来了,怎么不是和丈夫一起回来。“让他过来吧”王氏和宁子涵并不见外。很快,宁子涵就从前院来到后院,王氏一看,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宁子涵本来就瘦,这一看都快不成人形了。胡子长的乱七八糟,头发也乱糟糟的,衣服也脏的不成样子。
“这是怎么了?”不等宁子涵说话,王氏已经站起来,看着宁子涵,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宁子涵看了一眼王氏,脸色阴沉,很镇静的说:“夫人,老爷吩咐我回来,让夫人带着公子还有小姐,收拾细软,到东城的五庄观暂住”。一听丈夫没事,王氏放下心来,“出了何事,怎会如此匆忙?”。“夫人先不要多问,到了五庄观自会明白!”宁子涵说道。
王氏跟随李本元多年,当初李本元坐地分赃的时候,王氏也整日替他担忧,这几年做些正经生意,王氏的心才算是安稳了几年。见宁子涵不说,料定是有大事。让随身丫鬟收拾自己的细软,准备儿子和三女儿的随身衣物。宁子涵说道:“夫人收拾好后,可到前院找我,我去前院处理一些事情”。王氏看着表情凝重的宁子涵,心莫名的揪了起来。
宁子涵找到管家老廖,:“老廖啊,老爷在外边还有些事情,让我回来暂时管理家里的事情,一会我陪夫人去五庄观上香,今晚住在东城的悦来客栈,你看好宅院”,“宁先生,你放心好了,老爷何时回来啊”管家老廖笑着答应。他知道宁子涵是李本元的幕僚,李本元对宁子涵是非常信任的,宁子涵平时在这里也算的上半个主人,老廖不敢对宁子涵放肆。
让下人准备好马车,等王氏带着李子秋和三小姐李莫愁出来,宁子涵骑着马带了两名家丁护卫着,直奔东城的五庄观而去。
马车内李子秋问道:“为什么突然要去五庄观,母亲?”,王氏抱着李子秋,说道:“是你父亲安排的,我也不知为什么,宁先生一会会告诉我们的”。李子秋十分不喜欢五庄观的清风道长。这个老道士经常戏弄自己。从自己记事起,宁先生就常带子自己去五庄观,长的慈眉善目的老道士清风,说是教自己武功,可是每次都是戏弄自己,到现在为止,也没教自己一点武功,自己每次和父亲说起来,父亲都哈哈大笑,还是让自己跟着宁先生去看望老道士。倒是仙桃和金绣两位道童,和自己玩的十分投缘,两个道童也十分讨厌清风道长,不过碍着他是师傅,不敢出言顶撞罢了,这么多年了,也没学到什么本事。
宁子涵的心其实一直悬着,直到进了五庄观,这才放下心来。李本元虽然已经十多年没有再做无本买卖了,可是谁又敢保证没有仇家盯着呢。这次李本元出事,先不说报仇的事,万一对方要是谋害李本元的家人呢,宁子涵从戈壁滩出来后,一刻不停的赶回家里,就是要第一时间将李子秋母子保护起来,他现在除了五庄观的清风道长,谁都不相信。
宁子涵对清风很了解,只要进了五庄观,他相信清风道长就会保护李子秋母子,他看出来了,清风道长虽然总是戏弄李子秋,可是肯定和李子秋有些渊源,甚至就是为了李子秋才建立这座五庄观的。
现在的五庄观可不是当初的五间破房子了,李本元出钱,将五庄观扩建成了一座两进院子的道观,不但有正殿,还有偏殿。所以观里现在有七八名道士负责照顾这座道观,安排李子秋母子三人,一点问题也没有。
李子秋他们刚到门前,清风道长就出来了,宁子涵刚要说话,清风道长摆摆手,“仙桃,你安排李夫人一家住到后院的偏殿”,王氏带着李子秋姐弟下车后,给清风道长施礼,清风客气的还礼之后,就带着宁子涵去了前院的正殿。
宁子涵刚要张嘴和清风说话,清风道长伸手止住宁子涵,“你先将此刻药丸服下,保住你的性命再说!”,桌子上有茶水,宁子涵也不客气,从清风手里拿过黑色药丸,就着茶水,喝了下去。清风说道:“李本元,前半生杀孽太重,该有此劫,你也不必谢我,救你一命也是我还别人的人情”。
宁子涵看着清风,沉思一会,“道长,好像知道些什么?”,清风老道看着宁子涵:“是非因果早有定数,我劝你还是跟着我学道吧”,宁子涵看看清风,长叹一声,“要是这次生意能够顺利,我本来已经打定主意,回来后就跟着你学道,现在恐怕不行了,我要将本元的家人送回老家,学道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清风道长也不勉强。“在我这五庄观里,你尽管放心”说完,回房间去了。
宁子涵镇定一会,感觉到腹部涌起一股热气,慢慢的散发到全身,知道清风道长的药物起作用了。自己的精神也好了很多。这才朝后殿走去。后殿厢房之内,王氏带着儿子女儿坐在榻上,到了这会,王氏反而镇定下来。
宁子涵来到厢房的门外,让仙桃离开,王氏听到外边的脚步声后,已经打开房门,宁子涵一声不吭的走到屋里来,看了看两个孩子,王氏等着宁子涵开口。宁子涵又看了李子秋一眼,这孩子几年已经八岁了,也该懂事了,想到这里,宁子涵普通一声跪倒地上,双眼含泪:“大嫂,大哥已经去世了”,王氏感觉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发黑,往后便到,李子秋和李莫愁赶紧扶住母亲,两个孩子都懵了,不知如何是好,宁子涵赶紧和两个孩子一块把王氏抬到榻上,李莫愁给母亲揉着胸口,好一阵子,王氏才长出一口气,失声痛哭!
两个孩子也跟着大哭,宁子涵也跟着掉泪,让母子三人把痛哭发泄一会,宁子涵才劝解王氏止住哭声,一五一十的把此次出事的详细经过说给王氏听。李子秋哭过之后,心里升起了强烈的复仇的念头,所以在旁边听的很仔细。
李本元这次运送的货物是河西刺史贺兰将军府的私运货物,贺兰将军身为河西军主帅,权势滔天,在这陇右道那就是土皇帝,私下里和周围的国家都有交往。这次的一批铁器和粮食是和突厥进行的交易,以前也交易过,不过这次的数目比较大而已。李本元也不是第一次给将军府运送货物了,而且驼队里也有将军府的人,本来一路都挺顺利的,谁知道就要回来了,却偏偏出了事情,从强盗的出手来看,根本没打算留活口,肯定不是普通的强盗,宁子涵怀疑是这次生意的对象,突厥的达利可汗派人干的。
这次货物丢失,将军府损失巨大,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李本元的家人和家财很可能被将军府给扣留,所以宁子涵才不顾自己的身体,赶回李府把李本元的夫人和孩子给先接出来。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目前最重要的是要保住性命。至于报仇的事情,那就更远了。
宁子涵见王氏已经能够正常考虑事情了,就说道:“夫人,你和公子、小姐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我回府去准备些盘缠,咱们连夜就走,现在府里的人还不知道老爷的事情,恐怕里边也有将军府的人,一旦知道消息,会通风报信,你看可好?”,王氏也知道事情的厉害,想了一下:“你想办法,通知大小姐和二小姐,免得以后她们不知道消息”,宁子涵答应下来。李子秋听着母亲和宁子涵商量事情,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一定会回来的,一定要找到害死自己父亲的凶手,他没有进一步追问强盗的情况,他知道,问也没有用,宁子涵不会告诉他的,除非他长大,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宁子涵匆匆回府,交待管家老廖看顾好府里的事情,夫人带着公子和小姐要在五庄观上香,后天才会回来,自己还要去接老爷回府,暂时府里的事情都由老廖做主。宁子涵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重要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东西,主要是通关用的一些文书,还有户籍类的东西。平时这些东西,都是宁子涵管理,现在要连夜逃走,这些东西在路上还是要用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嫁的都是来此经商的长安人,早随着夫婿去了长安,日后,派人通知一下即可,暂时不用担心。
宁子涵从府里要了一辆马车,到了五庄观以后,把两个马夫都打发回去了。加上王氏的马车,这样就有两辆马车了。宁子涵找到清风道长,:“清风道长,李家有难,李老爷待你不薄,希望你能帮一帮!”,清风道长看着宁子涵认真的神情,“难道这个穷酸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这不可能啊”,“你说,帮什么吗?”老道问道。
“你跟我来”宁子涵手里拿个大口袋,带着清风道长朝后殿走去。老道挺好奇的,就跟着走。宁子涵进了后殿,从供桌上拿起烛台,转到佛像后边,老道更好奇了。见宁子涵伸手在佛像的底座后边摸索着,然后一使劲,嘎巴一声,从底座上拿下一块来。在佛像的底座上漏出一个洞来,宁子涵接着顺着洞口,又一块一块把佛像后边给打开了,清风道长骂了一声“你个穷酸,竟然利用佛像藏宝”。
五庄观前殿供的是“地书”,一本大书的样子。后边的殿里是一个道人形象,不是三清像,宁子涵曾经问过,清风没说,还是宁子涵找人按照清风画的像给塑造的神像,没想到宁子涵竟然和李本元在里边藏了财宝。足足装了一口袋,宁子涵都拿不动了。清风在后边看的眼都直了,“你这穷酸,竟然在这里藏了如此多的财物!”
宁子涵到:“规矩我懂,见面分一半吗!你帮我弄到马车上去,分你一半!”,清风一听能分一半,二话不说,提起口袋就走,宁子涵跟着后边。清风老道看着胖乎乎的,力气倒是真大,提着一口的金银宝贝,有若无物。看着老道拿着东西进了他的房间,宁子涵摇摇头,去叫王氏和子秋他们出发。
王氏和李莫愁一辆马车,李子秋和宁子涵一辆马车,清风道长提着两个包裹出来,每个车上放了一个,宁子涵拿了一个,让李莫愁拿好另一个。“大嫂,这是我和大哥藏起来的宝贝,府里的东西不能要了,等到了河北,我们重新置办就是。”。王氏双眼含泪,点点头,也只有如此了。宁子涵朝清风道长拱手道谢,“就此别过,有缘再见!”,他发现清风道长笑的很神秘,清风道长也单手施礼,“自当再见!”。宁子涵扭头带着两辆马车朝东门走去。
天色虽然黑了,但还不算太晚,宁子涵赶着马车到了武威城东门附近的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将王氏和李莫愁安排住下,自己和李子秋一个房间。明天城门一开,就出发。
李子秋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刀柄,抿着嘴一言不发,宁子涵看着沉默不语的李子秋,叹了口气,这个孩子,虽然平时挺娇惯的,但是很懂事,心地善良,这次突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不用说是个孩子,就是大人也受不了的。宁子涵从怀里掏出李本元写的那本刀谱,“子秋,这是你父亲亲手写的刀谱,你拿着,我也不懂,你先自己练吧,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先记着,等到了河北,咱们在寻访高人指点,我知道,你定不会辜负你父亲的期望的”宁子涵担心李子秋想不开,只好拿李本元的刀谱引开子秋的思绪。本想着到河边安定下来以后,再给他的。
李子秋拿着父亲写的刀谱,眼里的泪珠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李子秋赶紧用袖子把落在刀谱上的泪珠擦干。珍惜的抚摸着这边刀谱,然后把自己长刀柄里的细链子拴在自己的右手手腕上,再握住刀柄,站在地上,斜指房门,眼神坚定,不练成父亲的刀谱,此刀就觉不离手。
早上的时候,几个人明显昨晚都没有休息好,勉强用过早饭,城门刚开,宁子涵就带着两辆马车出城上路了。
他们出城不久,一匹黑白相间的毛驴驮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胖道长,也晃晃悠悠的出城,沿着他们的方向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