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快！”
耳畔响起的，是吴禄贞的笑声。
“我偷偷告诉你们，其实为兄，是同盟会员。”
“我早猜到了。”
张砺杰嘴角带着笑答道。
“几位兄弟，你们表字怎么称呼？你我投缘，今天就金兰结拜！”
“我们没有表字，也用不到吧。”
“胡说，你们已经及冠，就是堂堂七尺男儿，出言九鼎，举止如山，岂可没有尊严？没有表字怎当得一个士字？”吴禄贞一杯酒翻手而入，说话仿佛就有种魔力一样。
“恩，其实我自己早琢磨了一个，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才须待七年期。那我就取试玉二字好了。”
“你还以为你方世玉呢？你脸有那么白吗。”
“谁说方世玉就得是大帅哥了？再说总比你自己想不出来的好。”
“那不难，李维兄弟心思机敏，好口才，当日王右丞因维摩诘为字，可效摩诘二字。”
“兄弟结拜，讲的是朋友情义。我倒是想起了一位只见过几面的故友，当初有一年冬天窘迫的时候他仗义相助，虽然只是一张车票，真心感激。来到此地，恐怕是今生难再见到那位朋友了，他和我是本家，我就以他的名为字吧，他叫刘宏岗。”
“那周懂你呢？”
“就其凉二字好了。”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好，当浮一大白。”
张砺杰咂摸了一下嘴，只觉得酒味不够，伸手搬起酒坛，却怎么也喝不着。
“我去，拽我脑袋干嘛！”
张砺杰用力的睁了睁眼，只觉一片刺目温暖的明亮，头裂开了一样的疼。还好自己没把刘放的脑袋拽到怀里，鬼知道会喝到什么。
“几位兄弟终于醒了。”
进屋的是吴禄贞的副官，周维桢，他和吴禄贞的交情显然超越了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周大哥，不知吴帮办、宾大哥现下可醒酒了？”
“宾兄刚梳洗完毕。吴帮办天不亮就起了，他清点复查了一遍枪械军火，然后整饬了一下那营丘八，现下在处理一些公事。他叫我不要搅了你们的好梦。我们下午才拔营，赶赴延吉。”
张砺杰心里一紧，一路所见俄国嗜酒之徒如过江之鲫，但有谁能喝得如吴禄贞般潇洒豪气？而吴禄贞大醉之后居然不耽搁一点公事，他的精力和自制力简直让人吃惊，不由得对吴禄贞好生敬重，连声赞叹。
“绶卿自是不凡，你们此行必有所得。”
张砺杰看看宾步程，他立在门口，青衫长袍里，越发显得形单影只。宾步程之前曾热烈推荐自己去粤汉铁路供职，本来也答应的好好的，谁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变故。
“真可惜，不能和宾大哥一起进京了。不过茫茫西伯利亚我们都能碰到，那是什么样的缘分？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对了，我们可还有一件要事求你呢。”
“哦，什么事？”
“就是这东西。”张砺杰把一沓文稿摆在了宾步程面前。“我们一路把在美国游学时的成功整理了一下，应该可以形成一个专利。不过我们思来想去，这东西还是应该在德国申请。”
“所以你想让我把内容翻译成德文？”宾步程接过文稿。
“和高智商的人说话就是省力气。”张砺杰满意的笑了笑，写成英文自己都已经费了牛劲，“而且嘛，你在德国肯定还有同学，到时候申请起来也必将容易，省得我们特意去跑一趟。”
但张砺杰却看到宾步程的眉头一点点锁了起来。
“试玉你可知道这个专利的意义？”
张砺杰又怎么会不明白合成氨的意义？何况他们所做的工作，并不仅是理科高中生看到的那个简单公式，真正要把合成氨的过程尤其是工业过程全部梳理清楚，对于他们这几个非化学系大学生也是一件高难任务。
“我们当然了解这个专利的意义，合成氨意味着接触对硝酸盐的依赖，所以这对德国人很重要，到时候可以卖个好价钱。”张砺杰忍不住两眼放光。
“试玉，你糊涂，这样的秘法怎么可以示之于列强？何况合成氨意味着人工制作肥料，如果此法不能留于中华，将来亿万生民岂不是仰人鼻息？”
张砺杰没想到宾步程竟是这个想法，心里一阵苦笑，专利本来就应该是德国人，自己初衷不过是作弊买卖而已，“宾大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据我所知，德国人已经在研究此法，按照进度，他们成功也不出今明两年，所以此事已经万不宜迟。何况光有合成氨的方法也没什么用处，不要说容器、催化剂，就是分离氢气，压缩空气这些，中国都做不了，而且，你看，关键的地方我们并不会透漏出去，所以我们想还是先申请专利，今后还能够便宜从事。”
张砺杰望着宾步程笑笑，知道自己的理由完美而充分。
“可是，你们怎么知道德国人的研究进度……”
百密一疏！
“这……我们在美国认识的教授和德国人哈勃先生是好朋友……”张砺杰突然发现想圆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宾步程的眼光闪烁着，但令张砺杰高兴的是他并没有追问下去。
“好吧……我可以先帮你们这个忙，但是我去粤汉路赴任，未必有这个时间。”
“粤汉路又……”张砺杰还想开口，但马上一拍大腿止住了自己，“宾兄你肯帮我们就好，只要你闲暇时间尽力帮我们就好。”
“我这几本德文书留给你罢，你自己闲暇时间学学才是最好。可惜，可惜，几位兄弟才气纵横，在军营里，总觉得屈了你们的才干。”
“哦，敏介，你以为在军营里我就会屈了他们的才干？”
吴禄贞风一样的走进了屋里，啪的一声，一沓东西拍在了桌上。
“这是？”张砺杰一阵好奇。
“你们的履历。”吴禄贞挑挑眉梢，“自己看一下吧,以后一个字都不能错。”
张砺杰大吃一惊，忙拿起自己那份，大意是自己庚子后在美国游学，之后日俄战争时感于国事艰难，回国效力。辗转之下转投入吉强军，然后去年被派往俄国收集军事情报……
“几位，你们送了我一份大礼，难道我吴禄贞就真的会让你们做个下等兵？只不过根据去年军谘处章程，新军军衔只能给军校士官生或者带满新军三年者。士官生文凭我实在是没法作假，索性就说你们已经加入新军已满三年，反正吉强军一本烂账，我填几个人并不犯难，参谋部也本早就密令我收集俄国情报。现在……”吴禄贞扫视了一下几人，“你们将会成为大清陆军副军校，稍后我量才任用。”
“副军校是吴帮办目前能申请的最高军衔了，正军校以上就要督抚奏陆军部了。他可是一下子把今年吉强军的升迁名额全都扔出去了。”副官周维桢笑着在旁边补上一句。
好利索的手法！张砺杰昨天已经过了一番了解，清朝新军目前的军衔体系是都统、参领、军校，其实也就是西方现行和中国后世的将官、校官、尉官。而军事指挥体系是镇、协、标、营、队、排、棚。相当于师、旅、团、营、连、排、班。虽然中尉正常也就是排长或队副的官职，但要知道现在整个清朝编制的新军也不超过十镇，延边这样的地方也不过能分兵一个营而已。张砺杰早已对吴禄贞另眼相看，但没想到这么个没太听说过的人物如此了得，他的马上功夫也好，行事用人也好，快、准、狠，这样的人物难道不是历史上应该浓墨重彩的吗？
吴禄贞转身踱了几步，笑道：“上午我刚去第三镇调了一营兵，北洋兵嘛，都自负的紧，所以我撤了一个队官，让维桢代理。现在嘛，我想维桢应该也需要个队副，你们谁敢当这个队副呢？”
张砺杰明白，吴禄贞刚在军中立威，现在抛出这个机会，既是提拔兄弟几人，也是让大家竞争向上，努力作为。这是管理的艺术，自己岂能不紧密配合？当然，其他几人也心领神会，哥几个个个胸脯挺挺。
吴禄贞到似乎有点没料到，饶有兴味的扫了一眼，“你们四个都想当这个队副啊？恩，人人都是舍我其谁呢，那可没办法，选择权可又回到我这里了。这样的话，我选谁你们都不应该有怨言咯。”
“是！”
“我选了他之后，可能会付出一点代价呢。”
“死所不惧！”
“好。”
张砺杰有点失望。吴禄贞的手拍在了刘放的肩头。
第五章 从军（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