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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头一看,一位头戴竹笠,身披蓑衣,面容丑陋的老者,拄根铁拐杖,一跛一跛走过来。老者倏至近前,低声问:“可是朱大侠?”朱安世点一点头。老者摸出一管锁钥,窸窣开了锁,伸手一让:“请里面说话。”

    老者先摸黑进屋,点上油灯。借着昏暗的灯光,朱安世打量屋内,屋顶一角透天,正是“外面大下,里面小下,外面不下,里面滴答”的那种。屋内陈设简陋,只一席一几,一个泥灶台,几只破碗而已。

    老者摘下竹笠,脱去蓑衣,转身挂在墙上,露出一副奇相。一张马脸,灰发虬髯,左眉尖有一道刀疤,双眸十分有神。朱安世见了,心下骇然,并不认识。老者亦打量朱安世,见他尚有疑惑,便主动自我介绍。

    他自称倪驮,四十年前便与司马迁相识,后来天各一方,少有连系。几年前,在凉州被官府抓获,解到京城问罪。司马迁知他是个义盗,亦无大恶,便设法开脱了。因受刑过重,一条腿废了。出狱后金盆洗手,留在了京城。

    知道了这层关系,朱安世连道“久仰”,马上取出竹简奉上。倪驮看一眼,即还给对方,说声“稍待”,转身从破席下面,取出一柄绿鲨皮鞘的短剑,捧给朱安世。

    朱安世接在手里,略一验看,确系自己的原物——“悬剪剑”,当即称谢不已。倪驮又道:“子长还有封信给你。”说着,取出一编竹简,郑重递过来。

    朱安世接在手里,借着光亮细看,不禁流下泪来。

    安世吾弟:

    见字时,吾恐再次入狱了。《太史公书》

    已成,上甚恶之,令改。吾据实而录,岂能改

    耶?上不见容,吾必死。书藏名山,虽死而无

    憾。“悬剪”凶险,吾弟慎之。韩信灭族,郭

    中非刑,刘濞受诛,周庸、韦九诸人,均受此

    累,不可忘也。不必救吾,诀别矣!子长绝笔。

    寥寥数语,字字血泪。子长兄的语气十分淡定,似乎对这个结局早有准备,他为了坚守“实录”二字,不惜牺牲性命,其浩然气节,惊天泣神。直到这个时候还不忘叮嘱自己,可谓情深意切!

    看到这里,朱安世只觉胸中激荡,恨不得替兄长去死。他与司马迁相识四十年,情深义重,够得上志同道和,刎颈之交。当初,二人在砀山古道邂逅,义结金兰,曾经对天盟誓:“各以刀笔匡世。”此后,兄长为写史书,付出毕生心血。从太初元年动笔,写了十四年。期间,受李陵一案诛连,饱受牢狱之灾,备尝酷刑折磨,虽说后来出狱,擢升为中书令,但身心所受的创伤与羞辱,如芒刺时时在背。在此重压下,呕心沥血,日日不缀,终于完成旷世之作《太史公书》。

    这书的体例宏大,记述了三千多年的历史。尤其以“实录精神”,记录了有汉以来的人和事,践行了“以书匡世”的誓言。如今书成人去,如何不让人大痛!

    雨,哗哗地下着。一个落地滚雷,划出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一切。倪驮沉声道:“适间,我刚把云儿一家四口,送出了城,应该无事,只是大雨滂沱,找不到店住,就遭罪了。”

    朱安世知道,他嘴中的“云儿”,是司马迁的女儿司马云,追问道:“适间到底发生了甚么?”倪驮叹了口气,说出今晚所见的一切。

    这日午后,倪驮想起多日不见司马迁,来他家闲坐。他到的时候,天色已晚。司马迁一家正吃晚食,便留他一块吃。倪驮也不客气,道声“搅扰”,入席同食。

    刚吃到一半,女婿杨敞惊慌回来报信,说才得到消息,皇上不满《太史公书》,已派有司来抓人。情急之下,都劝司马迁赶快逃走,马迁却决意留下,让女儿、女婿带上书简和孩子,马上逃回老家,从此隐姓埋名,躲过这一劫。女儿还要再劝,司马迁坚决不许。她知道万难更改,只得含泪收拾东西。祖孙三代生离死别,令人不忍相看。本来让仆人老王同走,他说要留下陪主人。倪驮亲自赶车,护送他们出了城。

    听到这里,朱安世道:“在下刚从那里来,老王已经遇害,司马兄不在,说不定已被抓走了!”

    倪驮恳求道:“朱大侠,在下已成废人,你一定要救救恩公!”

    朱安世点头道:“自然要救!”说完,顾不上拭去腮边的泪水,将“悬剪剑”佩在腰间,抱拳一揖,早跳出屋外,消失在凄风冷雨中……

    列位看官:欲知司马迁生死如何?朱安世与“巫蛊之乱”有何牵连?围绕“悬剪剑”有哪些惊天故事?请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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