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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判官殒命(1/2)

    “赵王遂亦反,阴使匈奴与连兵。”

    ——司马迁《史记·吴王濞列传》

    一、

    周庸连日向西躜行,免不了晓行夜住,风餐露宿,希望早日赶到洛阳“红柳庄”,请剧孟帮忙。

    这一日,起得猛了些,出门一看,启明星还在东方天际。心中焦躁,索兴踏着严寒上路,放出六十多里,天才蒙蒙亮。

    一条大河横在面前,挡住了去路。他骑在驴上,在河边伫立张望。四野寂寥,岸边一排垂柳,无数柳枝在寒风中飘摇。冻冰的河面升起雾气,看不清对岸。刚升起的太阳,几乎没有热度。河边成片的枯苇,芦花摇曳,白涛茫茫。

    正想找个人问路,恰好一猎户蹲伏在那里,身旁燃着一堆篝火,吐出火苗,地上是拔下的雁翎、残羽。周庸跳下驴儿,打个问讯:“敢问大哥,这里地名叫甚么,如何才能过河?离洛阳还有多少远?”

    猎户闻声回过头来,一张岁月苍桑的脸,回道:“此地叫野鸡渡,这条河名叫济水。过河七十里是大梁。大梁往西五、六天路程,可到洛阳。河宽水深,上游十里有桥。别看河面封着,眼下六九节气,早已开化了,不能过人!”说完,又去照料篝火。

    周庸点一点头,谢过要去。忽然,看见一件怪事:猎人捕获了一只大雁,宰杀了正烤了吃。另一只大雁侥幸逃脱,见同伴惨死,悲鸣不去,反一步步走来,一扑投入篝火。大雁入火,立刻烧起来,痛苦挣扎鸣叫,却不逃生——原来是殉情!

    周庸被这一幕震惊了,看着大雁被活活烧死,心中十分不忍,央求猎人:买下两只大雁,葬在河边,垒石为冢。心中叹息:“大雁尚有真情,何况人乎?情是甚么?直教人生死相许啊!”不由吟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

    道阻且长,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央。

    这是《诗经》里的一首情歌。歌中的“蒹葭”,便是眼前的芦苇。大意是:芦苇密密又苍苍,晶莹露水结成霜,我心中那个伊人,伫立在那河水旁。逆流而上去找她,道路险阻又太长。顺流而下去寻她,仿佛就在水中央。

    周庸心中的“伊人”,自然就是韦九了。

    吟罢,呆立一回。告别了猎人,沿着岸边往上游慢慢行去。走了顿饭工夫,忽见远处有人指手划脚,吵嚷着甚么,便紧挟驴儿奔过去。

    来到近前,才看清十几个乡民在救落水之人。离岸十多丈的河里,有人在冰窟窿里挣扎。有人试着去救,没走出多远,便踩裂冰层,立刻惊叫着退回来。人们急得跺脚,七嘴八舌乱喊:“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周庸虽不会游水,但救人要紧,忙飞身下驴,边跑边解下腰带,喊道:“各位快把裤带解下来,结成绳索去救人!”众人都照他的吩咐做。周庸早脱下衣衫,扔过一边,攥住众人结好的腰带,从冰面上蛇一般爬过去,很快到了冰窟边上。恰好落水人冒头,周庸觑个亲切,伸手将他的脖领揪住,再一运力将其提上来。谁知咔叭”一声,冰面再裂,二人一同跌入水中。周庸也呛了水,岸上惊叫起来。但他没有慌张,也未撒手,憋口气,用肩膀将那人顶上冰面,自己也乘势翻上来。这一连串动作,全凭临机应变,劲力的拿捏。

    周庸伏在冰上,缓一缓气息,拖着那人一步一步地向岸边爬来。待离得近了,众人一齐动手,把他们拽上岸来。众人高兴地乱叫:“好了,好了,救上来了!”

    落水人年过五旬,浑身让冰水浸透,嘴唇青紫,已昏迷过去。周庸年轻力壮,也冻得浑身战栗。他立刻为落水人解开衣扣,脱去湿衣,喊道:“哪位脱件袍子!”又摸他胸口,还有心脉,忙将他抱起来控水。当下有人脱下袍子,将落水老者裹上。还有人接替周庸,让他穿衣服。待周庸穿好衣衫,众人欢喜地问他姓名。

    周庸笑道:“有人落水,理当相救。”不肯说姓名。有个后生还要问,一老者拽住他:“我说傻小子,这是位侠客,做善事不留名的!”几个乡民都用异样眼光看向周庸。有个半大小子摸摸他的驴儿,指着革囊和短剑,“啧啧”赞道:“真个是大侠呢!”周庸也不理会,让众人抬了落水老者,往附近镇子走去。

    一路上交谈才知道,这几个乡民也是过路的,有的就住在前面镇子里。落水老者是北面过来的,当时还跟着两个伴当,都骑了马。本来冰上不能走人,被眼前的薄雪所蒙骗。两名伴当性急,驱马跑在前边,刚跑出十几丈,便冒冒失失跌进河里,当时就被冲走了。幸亏老者走得慢,被过路人发现,不然也没命了。众人见落水老者昏迷不醒,把他抬到镇里的客店将息。

    二、

    茅屋里,一灯如豆。

    昏暗的灯光下,周庸在炭炉上煎药,屋内弥漫着难闻药味。落水老者在矮榻上昏睡。他虽然有了知觉,却因骤受风寒,发起高烧。几个路人已经走了,周庸不忍心撇下他,暂时住在店里,为他请医延药。

    不多时药煎好了。周庸将药汤滗在陶碗里,把老者扶起来,让他慢慢喝了,又扶他躺下,用布巾给他擦了嘴。正想安慰几句,店小二敲门进来,要收拾碗箸。小二见几上的饭菜一动未动,小声道:“这位壮士,身子要紧,莫忘记吃饭啊!”摸摸饭菜凉了,便道“再去热热”,又问“还需要甚么?”

    周庸道:“烦你煮一点粟米粥来,等病人醒来,我喂他。”小二点点头,端了饭菜退出去。老者喝了药,渐渐睡安稳了。周庸劳累已极,靠在榻边歇息。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吹进,门开处进来一个人。定睛看时,原来是朝思暮想的韦九,周庸一阵欣喜,忙问:“你怎地来了?”再看时,却不是她的身影,仿佛是个男子,周庸喝问:“你是谁?”那人道:“在下剧孟。”周庸忙上前唱喏施礼,眼前之人却不见了。

    周庸一急,不知怎么事。就觉有人摇自己胳膊,耳听“壮士醒醒,吃了晚食再睡。”睁眼看时,是店小二唤自己,已把热好的饭菜端回来。他慌忙坐起来,定一定心神,知道刚才做梦。一时心头突突,好不沮丧,暗道:“此去洛阳,不知能否寻到剧孟?韦九不会有危险罢?”恨得不肋生双翅,飞到韦九身边。

    小二轻声道:“客官,米粥熬好了,在灶上煨着呢,等病人醒了再盛过来,免得吃时凉了。”

    周庸点了点头,小二自去了。他胡乱扒了几口剩饭,也就搁下。怕屋里冷,给炭盆中加了些炭,吹灭油灯,依旧合衣斜靠在榻边,忽忽睡去。

    不知甚么时候,周庸被鸡叫惊醒。睁眼一看,屋内还黑乎乎的,蹑手蹑脚起来,点亮油灯,过去看落水老者。摸他的额头,已经不烫了,还有凉丝丝的汗。

    那人已经醒来,见周庸过来,忙挣扎起来道谢。周庸一把将他按住,轻声道:“刚好些,莫再受了风寒。”给他掖了掖被子,“老伯,可要吃些粥?”

    落水人点了点头,周庸便出门唤小二。周庸回来时,见老者正欠起身子,神色紧张地睃睨着,似乎找甚么东西。他见周庸进来,忙问:“我的衣物可还在?”

    周庸指了指屋角的炭盆,惋惜道:“除了你老这身衣袍,其余马匹、行囊都被冲走了。”

    老者急忙看去,见自己的袍子在那里烘着,脸色才舒缓开来,重新躺下。周庸看在眼里,不由诧异。此人丢了马匹、行囊,倒不心疼,偏在意那件袍子,怕是有要紧物事。因为素昧平生,也不便探问。

    说话的工夫,天就亮了。小二端来一钵稀粥,还有一碟沥了麻油的咸菜。他见病人醒了,欢喜道:“是这位壮士,下水把你救上来,又请郎中诊治,熬药侍候。你遇见了好人啊!”唠叨夠了,方退了出去。

    周庸服侍老者吃了些粥,见他精神大好了,这才请教姓名。老人道:“既是恩人见问,当如实相告。老朽敝姓左,单名良字,广陵人氏,忝为吴王府管家。我们一行三人,从赵国勾当回来。唉,不小心落水,多亏壮士冒死搭救。”说着,又要起来施礼。周庸一把没按住,到底还是给周庸叩了头。

    周庸还礼不迭道:“左老伯,折杀在下了。在下听说,江南有位公正无私的大侠,人送尊号‘白面判官’,可是老伯?”

    左良点了点头:“正是区区。”说完,反问道:“还沒请教壮士大名?难得在此相遇。”

    周庸回道:“晚辈周庸,原是要去广陵的。因为有事,想请剧孟大侠帮个忙,所以先去洛阳寻他。”

    左良很高兴,忙问:“敢问周壮士,可与剧孟相熟?”

    周庸赧然道:“久仰大名,只是晚辈出道晚,可惜尚未谋面。你老可认得他?”

    左良激动道:“何止认得,好几年没见了!”那种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随即,把当年如何在广陵云水楼,与剧孟邂逅的种种情形,包括计除杜氏“三凶”,自己从中斡旋,让剧孟走脱等关节,简要说了一遍。

    左良所说的事,江湖上早有传闻,周庸零星听说过一些,只觉神乎其神。今日听当事人亲口说来,原来确有其事。不由问道:“左老伯,在下有一事不明。咱们初次见面,本不该唐突,实在想问个究竟,不知能否见告?”

    “但问无妨。”左良很是客气。

    “在下斗胆相问,”周庸看看左良脸色,“左老伯,你老既是吴王管家,自应迴护王府才对,为甚轮到剧孟,却胳膊肘往外拐?”意思是:剧孟是个人才,吴王想招揽他,而你却为何设法放走呢?

    “问得好,”左良不以为忤,坦诚地笑了笑:“我所以投身吴王,是他有恩于我。当年,我在长安杀了仇人,逃亡到吴国,吴王礼遇有加。受人之恩,永生难忘,我自当以死相报。但,我在吴国多年,也品出吴王的长处与短处。”

    “你老的意思是?”左良的话引起周庸注意,因为韦九正去投奔此人,自然想了解吴王为人:“请道其详!”

    “遍数当今各路诸侯,吴王当属枭雄人物。他才具过人,尚能礼贤下士,待人还算真诚。”左良赞了几句,语气一转道:“我看终久要闯大祸。他想谋取天下,已非止一日了。有这般念头不为过,俗话说:‘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问题是,不在有没有这个念头,而要看对头是谁?能不能斗得过?先哲有言:‘窃国者王,窃钩者贼’,不在你窃不窃,在于你能否窃到手!”

    “此话怎讲?”周庸实未想过,左良洞若观火。

    “吴王狡诈不夠。”左良似乎成竹在胸,“你看他们刘家,高祖刘邦,是个不务正业的无赖。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过河拆桥,有功之臣杀了多少?文帝嘴上仁义,同样翻脸不认人。当初,周勃拥戴他当皇帝,没过几年,反诬陷周勃谋反,险些被他处死。今上,当太子时就机诈阴险,看他刻薄阴森的相貌,就不是好鸟儿。玩弄帝王术,吴王远不及此人呀!”

    左良又道:“吴王不会用人,终难成就大业。他招揽的人不少,良莠不齐,顽劣居多。堪称国士者,几乎没有。试想,当年高祖刘邦,若无汉初三杰,怎会取得天下?如今,吴国哪有这般人才?尽管吴国财力、民心、军旅、天时都占了,还是难成大事。我劝过几次,吴王不听。作为属下只好尽人事,凭天意了。”说到这里,竟滴下泪来。

    周庸深觉这位老者,眼光犀利,辨事精微,确非等闲之辈;吴王能有这样的管家,诚为大幸事。只听左良又道:“剧孟本是块璞玉,如果依附吴王,将来免不了受他牵连,一辈子名声就完了。相反,如果他在江湖为侠,却能为百姓做事,将来百世留名。我不能让他步我的后尘啊!”

    这一席话,直令周庸赞佩有加,深感左良为人耿正,心襟坦荡,不愧有“判官”威名。感叹之余,愈发焦急,担心韦九陷得太深,后果难以想象。

    三、

    正说着,店小二敲门进来。原来已近正午,应该打伙做饭了,他问客官想吃些甚,好去安排,并说乡里清苦,沒有好饭食,尚请鉴谅。周庸即问左良:“左老伯,你老身子刚刚复原,再喝一两顿粥罢?”左良点了点头。

    周庸对小二道:“烦小二哥,煮些米粥来,有馍拿几个,咸菜要一些。”小二说声好,便去准备。

    不一会,小二将饭菜端进来。吃饭时,周庸又问小二,哪里是渡口,怎地过河?小二告诉:“镇子前面就是渡口,只是春夏秋三季,有打渔船捎带摆渡。眼下过河,须往上游走十里,有桥可以过去。”

    左良闲闲问道:“这个镇子有多少住户,百姓的生计可好?”

    小二道:“你老问这个,却是苦也!”

    左良、周庸听了都是不解,忙问:“甚么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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