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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力挫郡守(1/2)

    “布衣游侠剧孟、郭解之徒弛骛于闾阎,权行州域,力折公候。”

    ——班固《汉书·游侠列传》

    一、

    三日后,剧孟、白龙正在家中练剑,忽然李圯气喘嘘嘘地跑进来。进门,便大惊失色道:“哎哟,你们还在这里没事人,闯大祸了!”剧、白急忙停手,问甚么祸事。李圯顾不上坐,喘着粗气,说了昨天遇到的事情。

    昨日傍晚,李圯串亲戚从乡下回来,离城还有五里,忽然变了天,下起瓢泼大雨。李圯没带雨伞,见路边有个废弃的乡社,跑进去避雨。

    里面已经荒芜不堪,正殿已经坍塌,惟西厢房尚好。廊下孤零零拴着一匹白马,却不见主人。他刚走至廊下,就听里面隐约有人说话。起初沒在意,又不愿偷听别人的壁角,便站在远处避雨。

    忽然,里面传来口声:“剧孟那厮太可恶!”李圯马上一机灵,不知何人背后嚼舌根,便踅近几步,从窗缝往里偷看,屋内有两个人:一个是姚恩,另一个身穿白衣。

    白衣人长得很凶,鹰鼻鹞眼,正训斥姚恩:“剧孟这么欺负你,你就忍了?去官府告他,攀咬他,不单多管闲事,还是朝廷逃犯,私藏‘悬剪剑’,哼,这个罪名,不死也得扒层皮!”

    姚恩道:“我怎知他是逃犯,也无证据。再说,打官司要钱,如今小的被扫地出门,身无分文。”

    那人“叭”地扔出一个钱袋,“这是两串钱,你给郡守、主簿送去,还怕赢不了官司吗?你脑袋没有生病罢,既要诬告他,还要甚么证据?”

    姚恩忙问:“先生贵姓,为甚要帮我?”

    那人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也不必问,知道我帮你就夠了。你拿了钱,不按我说的办,小心你吃饭的傢伙。”说着眼露凶光。

    姚恩捡起钱袋,一口答应:“是、是,小人照办就是。”

    那人道:“算你识得深浅!”说完,即推门出来。

    李圯见他出来,忙躲到墙后藏好。那人料不到雨天有人偷听,瞧也不瞧,径自解开缰绳,骑上白马,冒雨走了。

    “你认得姚恩?”白龙忽然插话。

    “嗐,这小子成天张扬,就化成灰,也认不错!”李圯说完,又问:“你们可认得那个白衣人?”

    “是有此人,”剧孟道:“几天前,他确曾到“不输赌坊”。白衣白马,自称赵调。一进门,点名要会会我。我正在那里,赶忙出来见他。一照面,原来认识,以前结过梁子。那是多年前,在长安‘亨通客店’,因赌结怨,几乎动手。幸好一位大侠出面,他铩羽而去。如今寻到这里,说三年前败北,无一日敢忘,这次特来了断。”

    剧孟知他来者不善,自然小心应对。赌樗蒲,玩了十几把,各有输赢。剧孟要收手,他不依,非要见真章,结果赵调输了十金。剧孟本为和解,便如数退给他。他要比剑,剧孟只好奉陪,他所谓的“袁公剑法”,不过是花架子,并沒有占便宜。最后,要看“悬剪剑”,剧孟推说不知甚么“悬剪剑”,劝他不要听信谣传。赵调觉得大丢面子,又不好发作,阴着脸拂袖而去。

    剧孟说到这里,白龙担心道:“大哥,赵调为人阴险,肚量又小,这事不能大意。”

    剧孟想一想道:“咱们以礼相待,又没做对不起他的事。就是赶走姚恩,也为讨还公道,与他并无关系,随他便好了!”

    李圯道:“没事就好。”又叮嘱了一番,因衙门还有事,也就走了。过了几天,甚么事也没发生。但是,剧孟和白龙总觉不踏实。

    二、

    这一天,吃过早食。剧孟和白龙向往常一样,来到比武场练习剑法。练了一个时辰,剧孟忽觉左眼角跳,便跳出圈子,用布巾擦着汗,笑道:“不知怎么了,从昨晚就左眼跳,你说是跳财还是跳灾?”

    白龙也停住手,笑道:“那还用问?跳财呗!说不定今日肥猪拱门,有财神上门呢!”

    二人正嘻笑着,忽有仆人进来禀报,说门外有人造访。白龙忙问:“是何等样人?”

    仆人回道:“是个老者。”

    白龙又问:“可通姓名?”

    仆人道:“他说见了面,主人自然认得。”

    剧孟甚感疑惑,忙道:“这人有些蹊跷,平常多是少年朋友上门,怎会有老者找来,莫非田仲前辈亲自来了?”

    剧孟忙放下手中宝剑,也顾不上擦头上汗水,拉了白龙就往门外跑。来到门外,果然台阶下面,站着一位驼背白发老者,满脸风尘,却眼生得紧。他赶紧施礼道:“老伯,你老可是找在下?敢问尊姓大名?”

    老者也不答话,只微笑看着他。白龙却围着老者打量,转了两圈,蓦地踢了他屁股一脚,大声笑骂:“哈哈,恶(我)说薛老二,你装得倒挺像啊!”

    老者呲牙一笑:“剧哥,怎不认得小弟了?”说着,挺直腰板,摘下头上的假头发,露出本来面目,不是薛况是谁?他比三年前高多了,却仍是那么干瘦,倒八字眉,兜齿下巴,闪动着一双小眼。

    薛况也打量剧孟和白龙,见他们笑由心出,眼神犹如一团烈火,那种生死弟兄的情谊溢于言表,顿时鼻子一酸,涌出热泪,叫声“剧哥、白弟”,早扑过去抱在一团。白龙擦着眼泪,一迭声喊:“你个死老二,想煞恶(我)们了!找见师父没?怎连个信也不捎来?”薛况连话缝也插不上,只连连点头。

    三人搂着肩膀,踅进院子来到厅堂。剧孟忙命仆人端来洗脸汤水,让薛况洗去灰尘。又命人端来凉茶、点心和时鲜果子,说道:“先垫一垫,晚上为薛弟摆酒接风!”

    薛况洗了手脸,这才坐下来,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问道:“剧哥、白弟,这几年都好罢?剧哥魁伟了,还长出毛茸茸的胡子,白弟也胖了,不象以前小鸡子似的,跟着大哥,净吃好的罢?”

    白龙笑道:“那还用说,恶(我)是大肚汉,一顿饭斗米不饱,还得一钵烧肉!”

    薛况与他斗嘴,故意道:“呵呵,说你胖就喘上了。小狗子掉进茅厕,足吃足喝。还有副好下水,不象我,吃多少也不胖!”

    白龙一句不让,回敬道:“你这头死老鼠,怎么掉进醋缸里,一身酸气?又钻进书堆,咬文嚼字儿?蹓进瓷器店,满嘴是词啊’!”

    薛况说不过他,连忙求饶:“几年不见,白弟口才越发好了。行了行了,我是死老鼠。”

    嘻笑一阵,剧孟这才细问别后的情形。

    薛况怪眼一翻道:“这几年你们没出门罢?外面出了天大的事,怎还蒙在鼓里?”边说边嚼糕饼,差点噎住,忙喝了两口茶,待把糕饼顺下去,才抹抹嘴,把外面的情形学说了。

    原来,京城已换了皇上。那年“上巳节”吕后遇刺,半个月就死翘了。吕家子弟秘不发丧,企图阴谋作乱。太尉周勃、朱虚侯刘章和丞相陈平等一帮老臣,维护刘氏江山,联手诛杀诸吕。随后,迎戴刘邦现存的长子、代王刘恒继位,即孝文帝。如今,已是文帝前元四年了。

    剧、白听了不以为然,一齐骂道:“管他甚么鸟皇帝,谁当还不是一样?”

    薛况见他们不理会,连忙譬解:“话不是这般说。你们可别小瞧这个刘恒,他要削藩,恐怕会打仗。我还听说,此人极恨游侠,诏命各郡、县官府,大肆围捕游侠。雁门关的褚兴大侠,上谷郡的凌白、吴笑,江南八虎和张可、李燕,还有朔方李英、铁真,以及曹旭、曹飞兄弟,都被当地官府捕杀了!”

    剧、白听了,顿觉同病相怜,虽然大多不认识,但毕竟是游侠一脉。不由愤道:“这个鸟皇帝,恁可恶。从今往后,咱们也要小心,不让他抓到把柄。当然也不怕,万一事到临头,大不了‘鱼死网破’!”

    薛况忙问:“咱们可有准备?”

    剧孟微微一笑:“这个自然。”接着,便把“红柳庄”做得一些准备,一一告诉薛况。薛况连声说“好”。

    说过这个话题,剧孟便问:“老二,我和白龙最惦记的还是你,可曾找到你师父?”

    薛况未曾开言,已先噙了泪水,哽咽道:“唉,找是找到了,可老人家殁了!”

    剧、白十分惊讶,忙问:“到底怎么回事,秋田老师年岁不大,怎会殁了呢?”

    三、

    薛况忍痛道:“是吴王刘濞害的,说来师父遭难,也与削藩有关。唉,内中的是非曲直,让我从头说罢……”

    原来,刘邦做了皇帝后,没有完全照搬秦始皇的“郡县”制,而是分封了不少诸侯国。起初,曾有异性王侯,比如楚王韩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赵王张敖等。没过几年,刘邦将其全铲除。此外,还有七位刘姓王,他们都是刘邦的子、侄。长庶子刘肥,为情妇曹氏所生,封齐悼王。三子刘如意,戚姬所生,封赵隐王,后来被吕后毒死。四子刘恒,薄姬所生,封代王,他便是现在的文帝。五子刘恢,封为梁王,吕后时迁为赵共王。六子刘友,封淮阳王,吕后时迁为赵幽王。七子刘长,生母赵姬,封淮南王。刘邦的兄长之子刘濞,封为吴王。到文帝登基时,侯国衍变成九个,并随着诸王年龄增长,野心膨胀,已成尾大不掉之势。面对心腹大患,文帝寝食不安,采纳贾谊的建议,决定大力削藩,巩固朝廷的权力。

    剧、白听了这套言辞,一时不得领会,忍不住问道:“这种军国大事,怎会与你师父搭上关系?”

    “莫急,听我往下说。”薛况道:“三年前,咱们在灵宝分手后,我千辛万苦,来到吴国都城——广陵。到吴王府一问,却说没有秋田这个人。我不死心,走遍全城大街小巷,凡客栈码头、茶楼酒肆都找遍了,仍无师父的踪迹。忽一日,我想‘毛病’可能出在王府。于是,扮成烧火小厮,混入府内当差,这才打听出实情。”

    原来,秋田确曾进过吴王府,一开始还受到礼遇。不久,秋田渐渐发现,吴王的野心极大,招揽豪杰死士,是为了日后谋反。诸侯中,吴国是第二大国。早在惠帝时期,他就招揽天下亡命徒,铸铁、煮盐,坐收暴利。他不收税,但国用饶足。为了笼络人心,还由王府出钱,代百姓支应朝廷徭役。他这样做,快二十年了。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变故。文帝登基后,吴王派太子刘贤去长安朝贺。一日,刘贤与皇太子刘启掷采下棋,因争棋道吵起来。刘启骄横跋扈,抄起棋盘,把刘贤打个脑浆迸裂,当场死亡。文帝自知理亏,派人将刘贤的尸首运回吴国,好言安抚。刘濞老来丧子,悲怒之极,对使节道:“天下一宗,死在长安就葬在长安,何必送回来!”又将灵柩运回长安。吴王恶气难出,决定派刺客刺杀刘启,并让秋田同去。偏秋田不肯,说已经死了一个,何必再搭一个?吴王大怒,把秋田下到水牢,百般折磨。

    薛况知道后,买通看守,才得以探监。在水牢中,秋田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奄奄待毙。师徒相见,抱头痛哭。秋田自知大限将到,把本门秘籍《窃术》的埋藏地点,告诉了薛况。几日后,秋田含恨去世。薛况赎出师父尸身,千里扶灵,回到故里阳翟安葬,并起出《窃术》一卷。他守墓三年,每日研读秘籍,终于练成绝世之功。有时手头紧了,也偷一两家大户,用不完的钱便周济穷人。为了不连累别人,每次作案都留记号,画只“带翅的老鼠”,以示作案者:“飞鼠神偷”。从此,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一听“飞鼠神偷”,便头疼得要命,而升斗小民则拍手称快。

    听到这里,剧、白恍然大悟,明白薛况为何失约、迟归,并对秋田之死,深表惋惜。觉得薛况所为,乃大仁大义。如今,他功德圆滿,便让他把“窃术”披露一、二。

    薛况推脱不过,便说了一些行内的秘密。原来,“窃术”名目很多。所谓“翻高头”,就是蹿房越脊、高来高去。“开天窗”,是在屋顶上掀去砖瓦,弄个窟窿,用绳索缒下去,偷盗器物。还有“开窑口”,是掘壁穿穴,盗取财物。依作案的时辰不同,叫法也不一样。天未亮时动手,叫“踏早青”。白天动手,叫“白日撞”。薄暮时,出人不意攫物而逸,叫“跑灯花”。夜间下手,便叫“飞夜燕”。这些,只算是寻常之偷。欲成为一代神偷,必须学会“三项绝技”:一是缩骨功,学会这种功夫,只要有半尺见方的孔隙,就能钻过去,任何牢房、刑具都困不住。二是乔装易容,一人千面,令人出其不意。三是口技,无论虫兽飞羽,学甚么象甚么,急难时可以脱身救命。短短几句话,直让剧孟、白龙惊为神术,没想到一个“窃”字,竟这么多门道。

    剧孟道:“恭喜薛弟如愿以偿,有此‘三技’,哪里都挡不住你,必成一代神偷。”

    白龙道:“老二,今天没说的,你不露两手可不行!”非缠着让薛况表演口技不可。本是自家兄弟,无可推脱,薛况道声“听好了”,便踅到屏风后面。

    顿时,屏风后边传来一家三口夜里睡觉的声音。先是年轻妇人把小儿撒尿“哗哗”声;后来,有二三老鼠出来偷灯油,“啮啮”咬木箱声,又有妇人用扫帚敲打声,老鼠“吱吱”逃跑声;再后来男子鼾声如雷鸣,吵得妇人无法入睡,她把男子推醒。男子醒了,便抱住妇人求欢,妇人开始假作扭捏,后来二人入港,渐入佳境,男子呼呼用力,妇人呻吟快活,二人拍榻翻滚,各种声息,一发维妙维肖地传过来,忽地完事了,二人重入梦乡,鼾声又起。真象听人家壁脚窗根一般。剧孟、白龙都是二十来岁年纪,听得血脉贲张。剧孟忙喊:“行了,行了!”

    薛况走了出来。白龙骂道:“怎学这下三滥的东西,行窃也用这些?”薛况脸红道:“做梁上君子,甚么情况都会遇到,会点口技,非常顶用。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白龙道:“刚才不算,再表演个‘缩骨功’如何?”

    薛况笑道:“今天兄弟重逢,正该助兴。”见厅里有只装斗酒的空酒瓮,分明是昨夜喝完酒,还未搬走。走过去瞧了瞧,高约二尺,瓮围三尺余,唯瓮口窄小,不足半尺,便说一声:“看我进去藏身。”剧、白哪里肯信,空瓮太小,怎能装进大活人?

    薛况说罢,略运一运气,浑身骨节发出细微声响,先伸左脚入瓮,又伸右脚入内,身似长蛇,摇摆蜷缩,屁股腰身先行入瓮,再缩肩头,整个人已拳入瓮中。天哪,如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堂堂七尺汉子,竟藏进一只酒瓮里。

    剧孟忙道:“薛弟,快出来罢,看憋得难受,伤了身子。”

    白龙道:“薛老二,我算服你!”

    薛况说声“出”,眨眼间,人已出瓮,脸不红、气不喘,一如常人。至此,剧、白叹服不止,知道薛况的“窃术”之高,真不是吹的。于是,三人重新入席闲话。

    薛况喝了口茶,猛然拍头道道:“看我这记性,有件大事差点忘了,我听人说,田仲前辈在鲁地;白家的仇人‘杜氏三凶’,也知道行踪了!”

    “你快说,‘杜氏三凶’在哪里?”白龙急问。

    “嘿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三凶’就在吴王府。不过,”薛况犹豫道:“‘三凶’武功极高,恐怕咱们三个加起来,也不是他们对手。不如先去拜师,学成之后,再去报仇不晚。”

    “薛老二!”白龙几乎要哭,“你说甚么?难道还要等几年不成!”

    “白弟,你莫急。”剧孟握住白龙的手,安慰道:“你的仇,就是咱仨的仇。我就不信了,他是三头六臂,准备准备,过几天就去广陵!”

    “如果不愿意等,我倒有个办法,保准能行。”薛况眨巴眨巴小眼,慢条斯理地说出来。最后道:“这个办法虽好,只是冒险。我跟‘三凶’朝过相,容易引起怀疑。到时候,恐怕这出戏,要大哥、三弟来唱,有没有这个胆量?”

    剧、白听了,立刻笑颜逐开。白龙赞道:“老二,亏你怎么想的!”剧孟道:“我看有胜算,这个险值得冒!”

    薛况谦虚道:“这也沒甚么,不过处处留心而已。”剧、白都点头称是。

    三人正在商议,一个仆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喘着粗气禀道:“大事不好了,官府派人来捉拿主人,已经进了庄子!”

    剧孟三人听了,开始一愣。继而,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怕也没用,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囤。

    四、

    就在这时,几个身穿绛色衣衫的衙役,已经闯进客厅里。个个横眉怒目,腰挎环首刀,手里提着锁链,“哗啦哗啦”地响着。为首一人腆胸叠肚,黑着脸喝道:“哪个是剧孟?”

    “我就是,”剧孟从容起身,不卑不亢问道:“小人不曾犯法,官差大人闯入敝府,有何贵干?”

    “有人把你告了!郡守有令,传你到大堂问话!”为首差官,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

    郡守乃一郡主官,官秩二千石,操全郡之生杀大权。在百姓眼里,他就是“阎王爷”,听到他的名字,就会屁滚尿流,更不要说过堂了。剧孟面不改色,说声“知道了。”

    差官见他如此潦草,更无见面礼孝敬,便掏出郡衙的符信一晃,厉声道:“会事的,马上跟我走!”

    白龙最看不过这副嘴脸,立时要发作,两只虎眼一瞪,骂道:“管他个鸟,不去,你敢怎地?”说完,揎衣挽袖挡在剧孟身前。薛况“呛啷”一声,抽出刀来,只等剧孟一发话便动手。曾厚早带着一群伙计,拿着棍棒、铁铲围上来。眼看群情激愤,就要群殴差官。

    剧孟知道不能鲁莽,立刻把众人拦住。从官差一进门,他已知是姚恩捣鬼。这件事自己占理,况且周围街坊都可作证,就是到了公堂也不怕。遂往前走了两步,朗声道:“草民正要去理论,大人想必走热了,且请坐下说话。”跟着伸手让坐,不经意间,指尖拂了他肘弯一下。

    差官刚要欠身坐下,就觉半条膀子麻木,全不着力,不由变颜变色,知道着了人家的道儿,真动起手来,吃亏的是自己,哪还敢再坐?忙换副嘴脸,陪笑道:“好说、好说。剧公子安分守己,一向并无劣迹。午后才升堂,例行问话,并无干系的。”说完,朝众衙役一努嘴,道声“聒噪”,带人灰溜溜地走了。

    剧孟被传讯的消息,很快在乡里中传开了,邻居们纷纷上门问候。闻老夫妇得了信儿,也坐安车赶到“红柳庄”。众人围坐在厅里,心里都象压了块大石头。

    闻老先生道:“自古‘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我听说,郡守姓胡名进,一向昏愦无能,只是贪财敛钱。主簿施计明,一副花花肠子,只想从原告被告两造榨钱。事情由我而起,说不得变卖铺子,就倾家荡产,也要买通这两个人,赢了这场官司。”

    张好古却说:“有钱也不往郡衙花。那帮黑心官就是无底洞,扔进去多少是夠啊!前街王家,就因为打官司,闹得家破人亡!”

    一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到了此刻,剧孟反倒沉住气了,平静道:“多谢各位仗义执言。事到临头,怕也没用。不坊多去几人,见机行事便了。”

    众人想一想,也只有如此。当下不少人自报奋勇,要陪剧孟去打官司。最后商定:除了剧孟、白龙、薛况、曾厚、闻老夫妇,张好古等二十多人也都同去。郡衙就在城西的安乐街上,大伙走了顿饭功夫便到了。早有人通报进去。

    不一刻,一声锣响,三声堂鼓,八名衙役雁行而出。随着高喊堂威,郡守胡进在公案后坐了。衙役参拜唱喝,各执水火棍,听候差遣。他看了看左右,下令带被告。

    剧孟昂首进入大堂,白龙、薛况紧跟其后。只见公案后面,坐着一个尖嘴猴腮的人,面黄无须,戴进贤冠,穿黑色官服,五旬年纪。他的下首,趺坐一肥胖臃肿之人,左耳夹一毛笔,正与他耳语。想必就是郡守与主簿了。到了此刻,剧孟等人只得隐忍跪下。

    胡进睁眼一看,下跪为首之人,年纪轻轻却气度不凡,必是被告剧孟了。他早就知道这个年轻人,只是没有朝过相。几年前,朝廷行文过来,严令搜求“悬剪剑”,以及刺客余党,他派人专门调查过。剧家乃本城富贾,其父剧然早逝,剧孟从小嗜赌,常年外出游历。近几年在家,仗义疏财,口碑甚好。家中常有江湖人出入,行迹可疑,只是没有确实证据。这次有人告他,正好探他虚实,万一审出“悬剪剑”来,也是大功一件。当下惊堂木一拍,呲着一口黄板牙,公鸭嗓叫道:

    “下跪之人可是剧孟?”

    “草民剧孟,拜见郡守大人。”

    “拆散人家骨肉,你可知罪!”

    “草民无罪,有下情禀告。”剧孟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如利剑一扫,郡守不由打个寒战,事已至此,只能硬充到底了;定一定心神,喝道:“大胆剧孟,还不从实招来!”

    “大人听禀……”剧孟将闻老夫妇如何收留姚恩,又让他把家小接来,姚恩忘恩负义虐待老人,以及经闻老先生同意,将其逐出的经过,择要讲述一遍。最后道:“草民以上所说,闻老夫妇,及各位邻居都可作证,请大人明察!”

    随来的人立刻七嘴八舌,证明剧孟所言是实。胡进自然省得,剧孟所说不假,但收了姚恩的钱财,如何能听进剧孟申辩?眨一眨绿豆小眼,斥道:“被告休得胡言,本官已经查明:原告姚恩,确系闻家螟蛉之子。闻家二老、姚某本人、剧孟和一应证人,都供认不讳。他们虽有争执,那是家务事。你一个外人,凭甚越俎代庖?纯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众人见他偏袒姚恩,立刻鼓噪起来。有的大声喊:“全没一点天理!”“这个狗官,准是拿了‘白眼狼’的黑心钱!”

    胡进见众人不服,猛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刁民,休要罗唣!谁敢咆哮公堂?”

    堂上略静了静,胡进冷笑一声:“剧孟,姚恩告你私藏违禁之物,‘悬剪剑’窩藏在哪里?还不从实招来!”说罢,两眼在剧孟脸上打转,想看出破绽来。

    剧孟听了如遭雷击。天哪,这比预想严重得多。姚恩果然歹毒,攀咬诬告,欲陷我于灭门死罪。深悔当初没听韩拓的话,早将这厮除掉。又想,姚恩如何能知道“悬剪剑”?他出面举告,必是受赵调的调唆,捕风捉影,并无真凭实据。

    想到这里,据理争辩:“大人,这种犯上忤逆之事,可不是红口白牙胡唚,就能嫁祸于人的。既然姚恩诬告我窝藏甚么剑,可把他叫来,当堂对质。从前,在下根本不认识他,他又在哪里见过,我有那个剑呢?大人,你既信他,请把证据拿出来!”

    胡进原没有硬证,只想诈一诈他,见剧孟理直气壮,当堂反驳,顿时语塞无语。众人都向着剧孟,立刻鼓噪起来:“不能冤枉好人!”“哪个嚼舌根子乱说!”

    胡进眸珠一转道:“今日原告未到,暂不判决,待明日原告带到,一并开审。把剧孟押下去!”一群衙役拥了上来,一抖索链,将剧孟双手铐起来。

    若论剧孟的武功,就是几个衙役也奈何不得,但他不愿当堂生事。俗话说:“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娘亲和家产都在洛阳,不能不顾及。一干朋友却气不过,个个捋胳膊挽袖子,非要把剧孟抢出来。

    剧孟连忙劝阻:“诸位乡亲,莫要鲁莽。郡衙是有法度的地方,等明日过堂便了。”说完,朝薛况、白龙眨眨眼,叮嘱道:“别告诉我娘,免得老人家惦记。外甥打灯笼——一切照旧罢。”这是暗语,即按过去商量的办,薛、白自然会意。

    郡守、主簿见犯了众怒,也怕事情闹大,忙催促衙役把剧孟拖走。众人虽然不忿,无奈剧孟不愿生事,只好忍气吞生地走了。

    偏那主簿施计明心肠歹毒,退堂之后,给郡守献上一条毒计。他道:“太爷,有一事不得不虑。万一,万一‘悬剪剑’着落在贼囚身上,他一身武功,莫让他越狱逃了!”

    “牢里自有刑具枷锁,怕他怎的?”

    “太爷,”主簿凑近陪话,“那贼囚非一般百姓可比,他身有武功。今日午前,差官就让他拂了膀子,到现在还抬不起来呢!”

    “你有妙计?”

    “自有办法,”主簿干笑一声,阴恻恻道:“只须用葛布将那厮身子、手脚层层缠住,嘿嘿,让他有劲也使不上。”主薄冷笑两声。

    胡进连声说“妙”。当即传令狱卒,把剧孟用几丈葛布密密地缠绕了。到得此刻,剧孟才知道上当,切齿骂道:“好狠心的狗官,到时有你好看!”

    主簿一阵奸笑,得意忘形道:“莫要焦躁,安睡一夜,自会开发你!”剧孟甚是无奈。至此,他才真正明白:官府衙门,岂是百姓讲理的地方?

    五、

    第二日午前,又升堂审问。

    薛况、白龙和闻老夫妇,还有一些家人、邻居都早早到场了。附近的百姓闻讯,也涌进衙院外厅。男女老少,不下百十多人,都在两廊庑下站定。一时,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都为剧孟鸣不平。主簿忙令衙役弹压,这才稍稍肃静了。

    胡进一拍惊堂木,象鸭子般叫道:“带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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