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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温暖的影子(1/1)

    丫丫梦到颜的次数越来越多,梦也越来越逼真。

    很多时候她一觉醒来浑身酸软无力,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

    丫丫对她那个祥林嫂一般麻木愚昧且一生充满悲剧色彩的母亲又爱又恨。她心疼她,她同情她,她怜悯她,她甚至想替她承受她所有的苦难。但她们之间始终没有太多的言语。她张口不是对丫丫父亲年轻时犯下的恶行谩骂,就是对自己命运不公的抱怨。从早到晚不是和丫丫父亲吵架,就是没完没了的重复这些。

    丫丫最后还是厌烦了,受够了。这样的母亲永远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想看到的或许应该是类似颜这样的母亲,年轻优雅民主漂亮,身上好像还自带光芒,能温暖身边所有人。

    “丫头,笑笑,抬头,看这,对对对……”说话的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富贵优雅的女人,看起来却开心得像个孩子。而镜头下是一个看起来笑容落寞,身体瘦小,局促不安,也就十六七岁的女孩。

    那个中年女子在自顾自得地快乐。她看到了女孩表面洋装的笑容却并没有看到女孩眼神背后的落寞。

    这是丫丫和辛。适逢周末辛在给丫丫拍照,然后带她到家里做客。

    辛是她的大学选修课的老师,一个善良高雅而又聪慧活泼的中年女子。丫丫小时候就喜欢画画,一直想做个画家。但因为家里穷,学画画需要很多钱,所以就放弃了。如今她在选修这门课,还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大学生画画比赛获得了三等奖,所以辛非常赞赏她。在辛的眼里,她是一个有画画天赋寡言的女孩。

    每每春天来临的时候,学校里都会显得特别的夸张。这里更像是富士山,铺天盖地的落满樱花。人间四月天里,阳光明亮而温暖地照在她们身上,所有充满生机的东西都会在这个时候初露锋芒。看起来,这或许的确是个美丽的季节。

    所有的人都沉浸在花开的欣喜里,而只有丫丫却还沉睡在花瓣的凋零里。

    她有时候会刻意抬头看看对面的这个人,看辛从内心发出的那种包容且慈祥的目光。然后她会很快地收回。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发生多少次了,每一次丫丫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想,眼前的这个人,她是欣赏的,辛也是喜欢她的。否则辛不会对她说还是喜欢女孩,可惜这辈子没有女儿缘,下辈子去国外,再争取养个女儿。

    其实丫丫多么希望能有这样的一个母亲。每天看到的是她的笑容,而不是被宿命所折磨的幽怨的眼神;每天听到的是她关心或逗乐的话语,而不是对琐事苦难喋喋不休的抱怨;每天吃到的是她亲手做好的可口饭菜,而不是一到餐桌就要伴随吵闹和泪水咽食;每天谈到的是她喜欢的文学或旅行话题,而不是把贫穷和节俭挂在嘴边上。

    但那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

    丫丫知道,她永远都不会接受别人施舍的母爱。她永远也无法张口去喊别人的母亲妈妈。她这一生也只会有一个母亲。那个她无能为力去拯救却深爱着的亲人,感到命运戏人的母亲是她唯一的妈妈。

    “丫头,你要厚被子还是薄被子,洗脚洗澡吗……”丫丫默默地看着辛在给她收拾床铺。

    一个简单略显零乱的卧室。地板是木制的,踩在上面会像踩在积雪上一般发出轻微的嘎吱嘎吱声。

    一张木制的双层床。下面那层改装成了电脑桌。电脑桌旁边有个小书桌,上面散落着一些书籍,都是她儿子的儿童读物。床头正对的北侧是一扇大大的窗,窗台上有两盆简单的植物。是如此常见而让人欢喜的房间。

    丫丫从很小的时候就想要一间这样的属于自己的房间。可她依然没有实现。她还是和她娘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小房间,蜷缩着睡过每个春夏秋冬。

    房间里的温度够暖,被子也够轻。她第一次没有需要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粽子那样,睡过一个冬天的夜晚。

    她做了个梦,梦到自己由卖火柴的小姑娘变成了骄傲的公主。她丢掉了自己的破牛仔裤,穿上了梦寐以求的晚礼服和王子跳起了华尔兹。

    “丫头,你起床吗?我们要吃饭了,过会家里来客人,不过你要是不想起就再睡会。”这样的醒来还是第一次。

    在家里,除非感冒发烧失去知觉了,否则天还未亮就会被父母的吵闹声惊醒或被他们拉起来下地干活。

    很多时候,她多想逃离那个家,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她的父母在不断地伤害她,但他们也很爱她。丫丫总是这样安慰自己。或许,他们只是不懂该怎么爱自己的孩子,他们根本不知道孩子们想要什么。所以才一次次地说爱他们之后,两个人还是争吵起来,为钱为外遇争吵起来。

    这多么悲哀,他们永远的爱着她,也永远的折磨着她。

    “不睡了,我起来……”丫丫知道她从不会讲客气的,但她更知道不属于她的就不要过分的贪恋。因为颜,她已经尝到了贪恋所导致的痛苦。

    辛做好简单的早餐,很适合丫丫的口味,偏素、清淡。为什么非要这样呢?比自己的母亲还要懂自己。每次在家母亲总是非要买肉买鱼给她吃,为此还经常和父亲大吵一架,嫌父亲没有钱不正经,孩子受苦。

    她永远都不知道,丫丫想的从来都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在一起,哪怕日子再清苦。丫丫想要的物质,她会自己努力争取,她不愿任何人施舍,哪怕是父母。

    丫丫知道,人与人人格是平等的,但人与人又绝对是有能力差距的。她从来都没有责怨父母没有给她丰厚的物质。她只想要温暖,温暖就是一个完整的家。她的家始终一点都不温暖,除了贫穷就是争吵。她曾一度盼望她的家会改变,但却还是十年如一日。她从小就很哀伤,为什么给她养分成长的却不是她的家人。

    是颜,是辛,是一个个在生命旅途中遇到的未知中年女人。

    丫丫已经忘记了她是在怎样炎热的一个夏季考入镇上唯一一所中学的。只记得四十多个同学被分在同一个宿舍,第一天晚上大家都热得睡不着,很多还想家想得哭。但是她没有,只要出了家门,随便在哪她反而都会感到很舒服,没有什么不适应。

    别忘了那时候还有颜润在呢。我们暂且叫她颜。所以她更有安分不哭的理由了。后来,就是这个姓颜的女人,让丫丫感到无比幸福,并为之愿意快乐地活下去。

    丫丫想,而命运让她遇到辛又是为什么?可怜她吗?

    辛,似乎是一个更适合做她母亲的角色。喜欢喊她丫头,对她亦是不错。但是丫丫永远不明白她对颜的情感算什么,颜在她的生命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她只知道她的内心不得不一意孤行下去,她不会再贪恋上任何不属于她的情感。她也知道任何感情都不该轻易付出的。

    因为就像她不小心爱上颜,出发点就不对,所以永远也得不到救赎,也不能祈求救赎。

    何况辛,只能算是个温暖的影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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