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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038

    一只白色的高尔夫球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落地、滚动,准确入洞。

    一杆入洞。

    高尔夫球场的绿茵上,魏军一身纯白衣裤,大步前行,日商野尻君与俄商亚历山大尾随其后。魏军打出一记好球,按约定的彩头,野尻君递上一万日元,亚历山大掏出一张揉皱的纸币。魏军摆手:“我不要卢布。”

    白色遮阳伞,白色圆桌,白色靠背椅。

    三人落座,魏军居中。

    瘦高、穿着牛仔裤的亚历山大往椅背上一靠,懒散地翘起二郎腿。他抄起圆桌上的冰冻果汁,声音很响地深吸一口,咕嘟咽下去。

    小个子野尻君的腰永远挺的笔直,貌似平和恭顺。他浅啜一口矿泉水。

    亚历山大说:“奇怪,一夜之间,现代人公司的五位股东集体消失了。”

    野尻君斜起眼睛,看看魏军的口袋。

    魏军笑声开朗:“我的口袋里只有车钥匙,藏不下五个大活人。”

    “做为红色远东公司的首席代表,我的背后有强大的欧洲财团提供几乎无限的资金支持,但是,为了友谊,我宣布,退出与九鼎公司在收购现代人公司上的竞争。我将寻求在其它项目上与九鼎公司开展最真诚的合作。”亚历山大举起一只手,五指并拢,像在他们那个东正教的上帝面前发誓。

    魏军回报以同样的真诚:“我们是全天候的朋友。”

    “我郑重向您、魏董事长推荐一个名为世纪之光的重大项目。中俄两种文字的项目书已经送交您的办公室。我期待您的九鼎公司与欧洲财团共同合作。”亚历山大像传教士一样热情地说:“世纪之光项目的成功,一定会使您的九鼎公司成为国际投资领域的王。”

    魏军一听就明白了,红色远东公司不具有在华投资的能力,亚历山大是来融资的,大白话就是来要钱的。

    亚历山大又说:“日本国的资金也可以参加进来。”

    野尻君礼貌地一笑。他对远处一个打高尔夫球的女人身段更感兴趣。

    亚历山大不高兴了。亚历山大与野尻君的祖辈都参加过日俄战争。亚历山大装出同情的样子:“听说在贵国冲绳,又有一位日本女人被美国大兵强奸了。”

    野尻君面色平和:“听说随着全球变暖,北极冰层融化,北极熊无法觅食,如今生存环境日趋艰难。”

    魏军乐于旁观两人的明争暗斗,有时还会巧妙地挑拨一下。

    魏军了解到,野尻君代表的日资准备入股现代人公司,仅仅投资八百万。这么少的一点钱,日本人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他想起钟比尔汇报的一件事,日本人一到现代人公司就一头扎进技术部,已经掌握每一位软件工程师的个人详尽资料。难道仅仅是为了挖走几个人才?不对,不要低估这些经济动物,日本人一定暗藏更大、更深的目的。

    野尻君口风甚严,从他那里不会套出实情。魏军决定单刀直入。他对野尻君说:

    “你、我合作收购现代人公司,如何?”

    “荣幸之至。”

    “中方出资百分之五十一,负责软件开发;日方出资百分之四十九,负责硬件设计;共同面向国际市场销售。原则上就这么定了。”

    “慢慢谈,慢慢谈。”

    “明天,我们双方的律师开始起草文件。”

    “下月初社长来华,与魏董事长深入交换意见。”

    野尻君语音平稳,笑容不变。

    野尻君这只日本狐狸等于什么也没说。魏军仍然从中捕捉到一条至关重要的信息:日本人并不急于收购现代人公司,他们另有所图。

    魏军的真正对手只有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是这场高尔夫球的最大收获。当然,魏军还收获了一万日元与几张不值钱的卢布纸币。

    他猛力挥杆,高尔夫球飞向球洞。

    039

    湖心岛度假村。水天一色小楼。

    一艘红白相间的漂亮游艇停靠码头。袁家十几位男女老少陆续登上游艇,最高兴的是孩子们。袁老大站在缆桩旁,紧皱双眉,低声下气地打电话:

    “胡行长,我只要再贷一百万,度过这个难关,以前的欠贷一并归还。”

    “行长办公会上,我们研究一下。”

    “喂、喂.....。”那边电话掛了。

    “快上船了,”袁老大的老婆催促他。

    “老四、老五呢?”

    客厅里,袁老四隔窗看看码头。他拉紧窗帘,开亮台灯,仔细研究起一枚古币,这是魏军请他鉴赏的。他是一名中学历史教师,除了教书,就是痴迷于中国历代通宝。他的老婆曾对娘家父母说,若是有人用古币来换她,袁老四的反应肯定是跟人讨价还价换几枚。

    他闻一闻,用舌尖舔一舔,断定这是一枚墓葬出土的真币。

    游艇在湖面飞掠、

    孩子们欢呼雀跃。袁老二的女儿却噘起小嘴,赌气地敲击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袁老二让她写一篇作文,名为“美丽的湖心岛,”要夹叙夹议,主题思想是赞美祖国大好山河。袁老二夫妻是普通工人,都没上过大学,因此对孩子的学习抓得非常紧。他的老婆不服气地说:“你让魏董事长给咱们调调房间,怎么就咱们那间不朝着湖面,看不到水景。”

    袁老二说:“魏董事长已经批评经理了,今晚把他住的房间调给咱们。”

    “哟,那合适吗?”

    “魏董事长还要帮咱们女儿调学校呢。”

    “调到哪所学校?”

    “市立一中。”

    那是本市最好的学校。一本上线率年年超过百分之八十,不乏进入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多少家长望着市立一中的大门流口水。袁老二的老婆激动地要哭了。

    袁老二坐在游艇前舱里,隔窗欣赏湖景。

    他怕风吹乱刚焗过油的一头浓密黑发。单看外表,很多人会误以为他是一名艺术家,其实他是位中餐主厨。他最大的梦想,就是用转让现代人公司股权的钱到欧洲开一家中餐馆,随后全家移民。他坚定认为,法国菜算什么,与中餐相比,那是一堆垃圾。

    他是一个挑剔到近于苛刻的人。他对水天一色小楼餐厅制作的各种菜品却由衷地赞不绝口。

    他跑到操作间与厨师们合影,互留电话。

    湖心岛上一家烤串店,马彪正与袁家老五推怀换盏,喝得兴起。袁老五也是矮、胖、秃头。两人像是孪生兄弟。两人互问年龄,惊讶发现,两人竟是同一年、同一月、同一日生人,更巧的是,两人血型也都一样。

    马彪说:“咱俩一个爸,一个妈吧?”

    “老爸要是还活着,我真得问问,”袁老五举杯:“干。”

    马彪是哪天生的,他自己并不清楚。他爸在外赌博,酗酒,与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经常不回家。他妈临产时,邻居一位糊涂大妈帮着接生的。他爸非说他长得不像自己,他妈一气之下,真的跟人跑了。他的生日还是上户口时,派出所的警察叔叔给定的。

    酒越喝越厚,两人称兄道弟了。

    “哥哥,我叫你一声哥哥,我知道,你是魏董事长的朋友,想从我这儿要一句话。”袁老五喝多了,舌头打卷:“我跟你说句实话,你可不许对魏董事长讲。”

    “哪能呢,咱们是兄弟。”

    “魏董事长想买我们老袁家的现代人公司,不可能!我爸就怕我们败家,把股份分给我们兄弟五个,每人百分之二十。我爸临死前在公司章程里加了一条,卖公司必须五个儿子一致同意。我,”袁老五指指自己的鼻子:“就是不同意,死活不同意!”

    “嫌给的钱少?”

    “不是。”

    “那为什么?”

    “为什么,我,无业游民一个,四个哥哥还有他们的老婆孩子,就是我的嫂子、侄子、侄女们全看不起我,嫌我没出息。今年除夕吃团圆饭,他们忘了有我一把椅子!我这个气呀,看我这后槽牙,那晚上气得咬碎了。我得出出这口恶气。”

    “卖了现代人,你到手一千多万哪。”

    “哥哥耶,我叫你一声哥哥,我不缺钱,我爸最疼我,给我单留了笔钱。”袁老五得意洋洋地说:“卖不了现代人,我让老大、老二、老三、老四那四大家子人急死。嘿嘿,我就是不同意!”

    他没想到,最后这句话,会让他在几天之后招来牢狱之灾,倒了大霉。

    袁老五与马彪划拳罚洒,宛如亲兄热弟。

    夜幕低垂,星光点点。游艇回到码头。袁家大队人马进入小楼,扑上摆满美味佳肴的餐桌,一个个胃口大开。

    小楼前,袁老大仍在不知疲倦地打电话,四处借钱,说到舌头起泡。再借不到钱,现代人就要关门了。辞职前,袁老大是一家大企业的总务科长,为人厚道,不怕吃苦,办事井井有条,上级一度准备提拔他为主管后勤的企业副职。做为家中长子,他勉力维持现代人公司这个摊子,以至心力交瘁。在他的管理之下,公司缺乏创新,因循守旧,订单日渐减少,债主纷纷登门,水电费拖欠几个月没交了,总之,公司稳定地走在下坡路上。

    他仍在努力保住他爸留下的这份家业。

    湖面,波光粼粼,几点渔灯闪烁。

    040

    隔着宽阔的湖面,远远望去,湖心岛灯火通明,如同云雾中的海市蜃楼。

    湖边,小山包下,一个养鸭场。

    雪白、肥胖的鸭群呱呱叫着,摇摇摆摆地上岸,自觉进入鸭舍。小船靠岸,老渔工高大爷手提鱼篓,跳下船,他掺下一个人,一个一身中式粗布衣掛的人,这个人就是失踪多日的孙贵。

    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小桌。

    玉米面菜团子,咸鸭蛋,一大盆鲜美的侉炖鱼汤,不能再简单了。老渔工高大爷,儿子,腆着大肚子的儿媳妇,孙贵四人围桌而坐。孙贵稀里呼噜地吃得香甜、舒服,汗流浃背。

    饭后,一壶粗茶。

    晚风习习。孙贵闲在适意地坐在小马扎上,整整十天,他没沾过半滴酒,更没碰过女人,远离喧嚣的城市,隐居在这个小小的养鸭厂里。每天早睡早起,粗食淡饭,有时随小船到湖面打鱼捞虾,平日帮着照料鸭群,他许久没干过体力活了,原来出身透汗是这样舒服。日出,朝霞满天;日落,晚霞似火;他沐浴阳光,让湖面吹来的清风洗去身上的尘垢,心中倍感欢愉。这些年,他中午起床,下午到歌厅,半夜到足疗店,早已忘了日月星辰是什么样子。高大爷一家质朴直爽,相处真诚融洽,尤其是小两口恩爱和美,甜甜蜜蜜。而在此之前,孙贵周围都是一些小姐。足疗按摩女,再有就是酒桌上的一大堆朋友,昨晚敬酒时搂着肩膀互称兄弟,第二天街上相遇时不过冷漠地点点头而已。短短几天,孙贵身上不再软绵绵的,气色好多了,人还胖了一点。他与高大爷一家人建立起深厚的友情。

    他与高大爷边喝茶边说话。

    高大爷说:“再过几天,是你本命年生日。”

    “不知道明年生日我还在不在。”

    “你死不了,好人才不长寿呢。”

    两人呵呵笑了。

    “儿媳妇给你缝了一条红腰带。你生日那天,炖只鸭子,做条红烧鱼,炒点山野菜,还有你最爱吃的咸鸭蛋,”高大爷又补了一句:“没酒!”

    很多年了,没人惦记自己的生日,孙贵鼻子酸酸的。

    他说:“谢谢魏董事长。”

    “什么魏董事长?你谢他干吗?”高大爷不解地问。

    “不是魏董事长请你照料我的?”

    “你那帮朋友,我一个也不认识。”

    “请你照顾我的人是谁?”孙贵问几次了。

    高大爷每次都不说。

    孙贵想不明白,是谁让高大爷进城接自己到这儿来养病的。那人还能告诉高大爷,再过几天就是自己的本命年生日。在这座远离家乡的大城市里,如此熟悉自己的人,除了魏军,还有谁呢?这个人真正关心爱护自己,又不直接露面,孙贵在记忆里搜索了几遍。他没有一个亲人。

    他有些伤感,低头喝了一口苦茶。

    高大爷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很不客气地说:“一个人有难的时候,才想起亲人,这种人人性不好。”

    夜色掩饰住孙贵涨红的脸。他悠悠地说:

    “我有过老婆孩子。”

    “有过?”

    “好多年前,老婆带着孩子走了,不知是死是活。”

    “你找过她们娘俩吗?”

    “我想找......”

    “想找,没找。你忙,忙着喝酒***。如今想起她们了?”

    孙贵也觉得自己确实不是个东西。一晃多年,他左手端酒杯,右手抱小姐,醉得越深,心里越不快活。日复一日,他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他不愿清醒。茫茫人海,她与儿子在哪儿呢?

    “你有多少钱?”高大爷问。

    别人问这个问题,孙贵不会回答。今晚,他实话实说:“全换成一百块钱一张的,能堆半间屋子吧。”

    “你死了,半张纸钱都捞不着。”高大爷撇嘴。

    孙贵想到黄泉路上一个孤单无依的鬼影,心生寒意。他要把心里话向高大爷全倒出来,憋得太久了,他需要一个能够倾诉的人。

    小山村。跨过老石桥,一条土路通往山外。

    村里的山民祖祖辈辈种几棵果木,采些山茶,种的粮食刚够填饱肚子,最大的进项就是山塘里养鸭下蛋,腌好后拿到县城里去卖。孙贵结婚早,老婆是同村的,她腌的咸鸭蛋全县闻名,祖传的手艺。婚后不久,老婆给他生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大胖小子。一家三口,日子不富足,倒也夫妻和睦,其乐融融。孩子长到三岁,可以跟着鸭群跑了,结婚欠下的钱也还清了。为了翻盖老房,早早攒钱将来给儿子娶媳妇,孙贵到附近一个矿上做起矿工,一个月挣一百多块。

    因为不常回家,在矿上,孙贵第一次找了一个“小姐。”

    几年下来,孙贵挣了好几千块钱,这在当时不是个小数目。他把钱全交到老婆手里。老婆将钱存入银行,存折放进罐里,防火防潮防虫啃鼠咬。孙贵升任工长后,半月回一次家。每次一进家门,饭桌上必定摆好一盘老婆亲手腌制的咸鸭蛋,个个蛋清白嫩,金红色的蛋黄淌着油。老婆孩子围坐桌边,一家人幸福美满。如果生活按照这样的轨迹走下去,就不会有后来的故事了。

    小村西面,有一座新开挖的矿洞。

    矿主扔进去上百万,一粒煤没挖出来。

    矿主不得不以八万元低价转让。孙贵托人查了地质勘探资料。那不是个富矿,继续挖下去,赚钱还是错不了的。孙贵茶饭不思,琢磨了好几天,八万,干赔了,几辈子才能还清?!老婆看清他的心思,她支持自己的男人,干!孙贵与老婆踏破所有亲戚朋友家的门槛,凑到七万五千。老婆把陪嫁的金耳环、金戒指、金项链全卖了,还差两千。

    那晚,小院里,月光下,老婆说:

    “我明天进城,给恒记酱菜店打一年工,腌咸鸭蛋。儿子他姥姥带。这钱你拿着。”

    “什么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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