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千年古刹（1）
乔南再次醒来之时，已身处一架牛车上，驾车之人自是胖大和尚。徐无仁躺在他身侧，闭目沉睡，胸口和后背伤口已被包扎，甚为醒目。大和尚说道：“乔香主，你醒来了。”乔南诧异道：“你如何知道我是天地会香主？为何你二次拯救与我？还有···大和尚你如何称呼？”大和尚哈哈大笑道：“我佛名本因，源出少林寺。二十五岁出山之后，再未回归少林寺，云游四海，多结交江湖人物，对天地会尤为熟知。至于二次救你，不过你我有缘而已。”
“本因师父，现下我们要去哪里？”乔南问道。
“自然是要去少林寺。”徐无仁忽地睁眼答道。
乔南喜道：“徐兄，你醒来了。路上颠簸，你伤口还痛吗？到下一个城镇时，我买些草药与你，十天半月便可恢复。”
徐无仁知他医术高明，治疗此等外伤，自是手到擒来，不在话下。本因和尚奇道：“乔南，你棋艺冠绝天下，想不到还会医术。敢问你师从何人？”乔南道：“我医术学自寒山子，可他立誓不收徒，故此我并非他的徒弟，只传承罢了。”当下他将寒山子之事，以及天下棋会后所发生之事，简略叙说了一遍。本因和尚笑道：“徒弟也罢，传承也罢，总之你学得了当世神医之术，可去治病救人，帮人脱困。”
三人一牛一车，一路行来，昼行夜宿，不几日已达少室山下。嵩山少林寺创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公元495年），位于河南境内中岳嵩山南麓，地处中原腹地，与都城洛阳隔山相望。
背依五乳峰，周围山峦环抱、峰峰相连、错落有致，形成了少林寺的天然屏障。嵩山东为太室山，西为少室山，各拥三十六峰，峰峰有名。少林寺处少室山脚密林之中，故名少林寺。
进的山门，见一尊弥勒佛供与佛龛之中，大腹便便，笑口常开，正是皆大欢喜佛。神龛后立有韦陀木雕像，神棒在握，乃为少林寺护院神。经甬道穿过天王殿，再过大雄宝殿及法堂，一行三人来到方丈室。一个小沙弥入室通报，隔得片刻，一位身着袈裟的老和尚走出门来，慈眉善目，宝相庄严，一看便知为得道高僧。本因抢前迎上去，说道：“师兄，你··你别来无恙？本因回来了。”本觉方丈双手合十，笑看着本因道：“二十多年前，了尘法师智语：倦鸟总须归林。当年我心中尚有疑惑，今日见到你，一切因果已不言自明。”本因见师兄眼光投向徐无仁和乔南，说道：“徐自仁乃我寺俗家弟子，现尘事已了，随我重归寺中。”
徐自仁双手合十道：“方丈大师，弟子愚钝，未能及早看破红尘，与人间一番爱恨仇杀，方始得本因大师点拨，悟得佛道一二。弟子愿归入佛祖门下，受比丘之戒。”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本觉方丈口诵佛号，吩咐小沙弥领了徐自仁，到西禅房等候。乔南跟在二僧身后，入得方丈室。入室之后，本觉眼光移向乔南，不待师弟说话，问道：“小施主，你从进门起便看墙上之画，可悟得什么？不妨说来与老衲听听。”乔南正自凝神观看墙上“达摩一苇渡江图”，闻言道：“方丈大师，千年之前，达摩祖师真能凭一根芦苇渡江吗？倘若真是如此，那他武功之高，当真是深不可测。”本觉方丈阅人无数，自信到得此间者，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开口便质疑此图真实，寻得求证者，乔南当属第一位。他自幼便入得少林寺，熟知寺中一花一木，潜移默化，对寺中所知一切，尽皆深信不疑，即便寺书中记载的一些传说，他也从无疑惑之心，他不答反问道：“依施主之意，达摩祖师一苇渡江，尚存疑惑了？”
但凡遇追本溯源之事，乔南必锱铢必较，毫不相让。闻听本觉方丈如此一问，答道：“闻听金陵长江段，浩浩荡荡，江面宽阔，寻常之人，即便坐渡船过江，也颇为耗时。一根小小芦苇，充其量浮力有限，恐浮起一只大鸟尚且不足；若要浮起一人，真可谓···痴人说梦。达摩祖师武功虽高，内力也强，但若要凭一苇渡江，人踏于芦苇之上，长时间抗拒自身下沉之力···那所需之内力，实非常人可以想象。以我推算，达摩祖师之内力，像白兄那样的高手，合百人内力也许可供他渡江。可试问天下，古往今来，有人练成如此惊天动地之内力吗？”
本因和尚不悦道：“达摩祖师自非凡人，身具此等功力，却又为何不可？我少林七十二绝技，拳术、刀术、棍术、枪术、剑术，哪一样不是传自达摩祖师？一本易筋经，一本洗髓经，千余年来，经寺内僧人揣摩研析，演绎出几百种武功套路。”
乔南说道：“如此说来，少林寺武术套路，皆为达摩祖师所创。后来人不过依样学样，从两本书中挖掘而已，毫无创新之意。”本觉方丈驳道：“那倒不然，千余年来，多有寺中僧侣参照自然，或依鸟飞，或依蛇行，甚或挑水、扫地、种菜、下厨之火工，参详研析出各类武功。”本因和尚道：“师兄，先不论此枝节之事。今日来此，还有一事须你帮助。”本觉方丈道：“师弟，你尽管说来。”本因和尚看了乔南道：“此子为天地会中香主，姓乔名南，于京城天下棋会一举夺魁，搅了朝廷安抚汉人之意。据我所知，天下棋会时离间朝廷与吴三桂者，也出自此子手笔。只是他中淳二‘火云掌’在先，又与天下棋会时逢遭变故，虽保得性命，却从此内力尽失，且无法再蓄积内力。此次我携他来拜谒师兄，其中一事便为治愈他内胆。师兄禅定多年，佛理精深，或有可解之法。”
本觉闻言后，右手抵于乔南脊背中枢穴上，沉吟半晌道：“古往今来，恐此等脉象仅此一例，世所罕见。依我看来，即使修习少林功法，恐也于事无补。”乔南闻言道：“方丈大师，不必为我费心了。我略懂医术，自知此疾极难治愈，希望渺茫。再者说了，天下没有武功之人千千万万，我为何不可呢？做一个寻常之人，少了江湖打打杀杀，岂不活得自在？”本觉方丈欣然道：“善哉。小施主心思豁达，与我佛有缘也。 拳勇乃为末技，僧众们不过借练功习武达到收心敛性、屏虑入定之目的。少林六祖惠能在《坛经》上说：禅乃梵文音译“禅那”，其意译为“弃恶”、“功德丛林”、“思维修”、“静虑”。”
本因和尚道：“你身为天地会中香主，又怎为寻常之人？你失了内力，在天下棋会时，在开封徐自义寿礼时，在江湖道上，还不是任人宰割。正所谓：人为刀徂，我为鱼肉。”乔南自知本因所言极是，低了头默然无语。本觉方丈见师弟坚持，无奈道：“乔施主，你去西禅房，自会有人安排你食宿。”
次晨起床后，一位知客僧领了乔南，于寺院中各房观看。少林寺共有一百零八房，占地颇广。每到一房，知客僧总是说：此子乃方丈坐下俗家弟子，望寺内僧人悉加顾看。僧人们均知方丈已多年未有弟子，何况为俗家弟子，心中讶异，对乔南也愈加礼遇。到得武僧院时，正值众武僧练功之时，乔南驻足观看，甚为入迷。武僧头人圆信说道：“乔施主既为方丈弟子，可随时来武僧院观摩，不必有何顾虑。”谢过圆信之后，乔南随了知客僧，径往别院行去。
如此过得几日，每日里乔南只是依本觉方丈所授，习练少林入门内功，打坐运功。几日下来，毫无进展，丹田中内息空空如也，一如往日。乔南早知结果，并不气馁，练功之余，便四处闲逛，寻得些山水自然乐趣。
这一日来至五乳峰下，乔南穿行于山林之中，正值初春季节，但觉林深草密，气息清新，令人心旷神怡，灵台清明。他撇开小径，行入密林之中，横躺于青青芳草之上，正自出神之时，忽听得一声少女欢呼，喊道：“射中了，爹爹，射中了！”乔南坐起身来，抬眼望去，不远处一位猎户，体形壮硕，身手矫捷，俯身下去，一把抓住了一只受伤的兔子，笑道：“颖儿，它只是后腿受了箭伤。你要带回去养它，却是养了只瘸腿白兔。”猎户身畔一位十一二岁的女孩道：“爹爹，我要养它。回家之后，你请来镇上郎中，给它医治，腿自然不瘸了。”那猎户笑道：“傻丫头，郎中只给人治病，哪能治得兔子之伤？”那小丫头撅起嘴来，一脸哭相道：“这是只白兔子，我偏要养它。”那猎户不悦道：“我们给你娘看病，用完了家里所有积蓄。现下想请镇上郎中，却请不起。你要请郎中给兔子治腿，又哪里拿得出半文钱来？”小丫头听了爹爹之言，眼中泪水打旋，却颇为懂事，再也不开口求他爹爹。
乔南心中不忍，长身而立道：“猎户大哥，在下懂得些医学皮毛。若二位信得过在下，可让我一试，或可治愈你妻子之病。”
那猎户和小丫头闻言吓了一跳，见到他年纪不大，身形魁伟，眼神却颇为笃定。小丫头走上前来，细细打量他周身，问道：“你真能治得我娘的病吗？若是能治，把小白兔也治好了。”乔南回道：“待我把脉望诊之后，方可给你答复。至于小白兔，治好它的腿并不为难。”小丫头一声欢呼，扑入那猎户怀中，说道：“爹爹，这位大哥哥说了，可治得娘和小白兔。我们快领他回家去。”那猎户微一犹豫道：“敢问小兄弟大名，还有···诊费收多少？”乔南说道：“我姓乔名南，居于少林寺中。至于诊费，我分文不收。”其时少林寺僧人，颇受山中百姓敬重。那猎户听后，再不迟疑，径领他朝村中行去。
入得茅舍中，乔南为猎户之妻把脉后，开了两张药方，分次序先后，各服药十五天，并吩咐道：“胡二哥，前一个方子，煎药时火候要小；后一个方子，煎药时火候要大，待药汤变为深黑色方止。”猎户胡二哥拿了药方，却并未去镇上买药，嗫嚅道：“现下我家中···分文没有，又拿什么买药去？”乔南一拍脑袋，心中叫声惭愧，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面值十两，递与胡二哥手中，说道：“这里十两银子，买药之外，你再添置些吃穿用度之物。倘若不够，我明日再拿银票来。”这些银票，皆为在太原府时义诊所得。临别时乔南坚辞不带，可萧悟不依不饶，非让他拿走。其后于路上细细一数，他大吃一惊，竟有纹银八千两之多。不知不觉中，他实已成了一位小富翁。其时清初康熙年间，白银甚为值钱，一位农户长工，辛劳勤做一年，所得银两也不过十两。
胡二哥生于贫寒之家，何时见过如此多银钱，千恩万谢后，方才去镇上买药去了。乔南将小白兔清理伤口后，敷些盐水，再用两块小木板夹了，对小丫头说道：“颖儿，三日之后，你将白兔腿上夹板卸去，它当可痊愈。”
隔了几日，乔南再去村舍中时，见胡二哥之妻已大有起色，面色红润，手脚如常，已能下厨做饭。颖儿抱了小白兔，欢声道：“乔大哥，你真有本事。我也想学治病的本事，你能教我嘛？”乔南笑答道：“只要你愿学，我教你便是。只是大多人嫌它枯燥无味，耐不得寂寞，中途而废。”
乔南瞧得胡二哥所使弓箭，颇为简陋，弹力更嫌不足。他拿来竹木劈了，捡了一些马鬃、牛皮，按照天地会鲁南作坊中模型，重新制作了一张弓，一把弩箭。待得胡二哥回来，看到新制作之弓及弩箭，试过之后，惊喜道：“乔兄弟，你如何恁地手巧心灵？有了此等强弓利弩，猎物当可成倍增加。往后生计却有着落了。”胡二哥扑地便朝乔南拜倒道：“乔兄弟，请受我一拜。大恩大德，姓胡的无以为报。今后但有差遣，水里火里，胡二哥全凭兄弟一句话。”乔南忙上前扶起胡二哥，说道：“你若当我做兄弟，今后再不可如此多礼，否则我心中惶恐，再不敢来你家中叨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