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界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盛夏遗年 > 第二章 他们那一辈人

第二章 他们那一辈人(1/1)

    我的父亲是个平凡的人。在他那个年代,他幸运的读过几年书,能写出自己的名字,能做出一些简单的计算。他不甘寂寞,在年轻的时候就从这里走出去过,所以他的视野在这个简单的村庄里算是最为广阔的了。因此他一直希望自己的三个孩子能好好读书,能出人头地。为此他做出过很多努力,他是个平凡的父亲,但也是个伟大的父亲。他的坚持改变了我的命运。我的母亲没有父亲那么幸运,她是个非常简单的人,有点泼辣、自私,但她是个好母亲。从我记事起她总是挪动着自己略微有些肥胖的身体,急急忙忙的忙里忙外。她的脸总是在黝黑中泛着微微的红光,很多人说那是因为肥胖,但我总觉的那是因为看到我们几个孩子茁壮成长的喜悦。我的爷爷奶奶是一对苦命人。爷爷是个黑瘦黑瘦的老头,他的双手粗糙如树皮,脸上爬满了皱纹,但他的眼睛非常清澈,充满着所有农民应有的那种朴实与敦厚。他是个急性子的人,做什么总是风风火火,从不拖拖拉拉。奶奶在我的影响中更像是我的母亲,妈妈嫁的早,生我的时候十八岁,不会照顾孩子。所以我是在奶奶的照看中长大的。由于我小姑大不了多少岁,我一直跟着小姑喊奶奶为妈妈,这一直持续到我五六岁,具体是五岁还是六岁,已经记不清了!后来奶奶为了纠正我花费了好大力气,奶奶说:“那时候我叫她妈妈的时候她就假装听不到,不理我,然后我就会恍然大悟改过来叫她奶奶。”奶奶对我们几个孙子有点严厉,但不失溺爱。我猜严厉是因为奶奶希望我们做个好孩子,她那时的期望只能局限在好孩子或好人上。她没有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远大抱负,有的只是简单的却是最质朴的盼望。至于溺爱,前面说过爷爷奶奶是对苦命人,他们经过饥寒交迫的年代,而就在哪个不幸的年代里他们的两个孩子很小的时候相继夭折。据后来爸爸说:“一个是由于饥荒营养不良,再者就医困难。因为简单的病毒性痢疾去世的。另一个是因为肺结核去世的。”至于具体细节我有问过一次,但奶奶没有细说,大致情况也就是这样。但我能感觉到她内心的那种苦楚,所以就再没有问过。所以对于我们几个孩子是无比疼爱就显得很好理解了。

    我七岁的时候终于开始了“上学”。那时在村子里只有一间教室,据说以前有个叫三先生的秀才在这里教过私塾,后来不知什么缘由,就离开去了陇西!听说后来在陇西一地主家做长工,机缘之下替人写状纸并得人赏识,过得很是风光。留下的这间教室却是保存至今,没有校门,没有操场,只有一圈不高的土坯当做围墙,不过在时间的冲刷下显得有些凋敝了!97年秋季我就在这间破败不堪光线暗淡的教室中开始了求学之路。不过对于那个年纪顽劣不堪的我来说显得有些束缚了!所以总是需要在奶奶的强迫下才能按时到课堂上,记得每天早上都是奶奶半托半背的带去教室。教书的是我曾祖父大哥的的五儿子,我曾祖父有兄弟四人,老四早年外出后就渺无音讯了!剩下的除老三外总算是人丁兴旺,大曾祖父生了六个儿子,两个女儿,依次称为大爷、二爷、三爷……。老二就是我曾祖父了,他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至于老三好像就一个儿子,从今天的计划生育制度看,老三倒是先进了许多。老大老二就显得有点过分了!对老三是否只有一个儿子这件事我问过我爷爷,确实是真的,只是生的不止一个,活下来的就一个。

    据爷爷他们讲,当年曾祖父他们三兄弟也是相当富裕,鼎盛时期曾用骡子和驴整箩筐整箩筐的驮过钱。人总是这样,温饱了就会开始玩乐!弟兄三人开始赌博,老三还抽起了大烟。就这样丰厚的家底在三人的狂赌豪吸中渐渐的没落了!我爷爷记事起就已经家徒四壁,只有大曾祖父还有点家底,不过都分给六个儿子了!二儿子没娶到媳妇,并且脑子有点不正常,所以除了二儿子,其他五个多少分了些家当。我小的时候还经常去大爷家,屋里有古色古香的家具,还有一些瓷器。一个较为宽敞的庭院,还有几座透着几丝古意的房子。那院子到现在还在,只是12年我回家发始就不住人了!11年的时候大爷就去世了!他唯一的儿子也修了新房子,哪里就再没住人,只在那宽大的门上挂着一把大锁。曾祖父那辈人早就化为尘埃消失在山间的清风中了!爷爷这辈人除了大爷爷都在,年龄小的像六爷、四爷依然身体健康。只是少了年轻时期的潇洒风流。至于我爷爷和其他的亲堂弟兄,早就风烛残年了!只是依旧活的顽强,他们是一群和时间赛跑的老人。

    他们都是在历史的波涛汹涌中挺过来的人,所以总有些不属于我们这个浮躁的年代该有的执拗。心里满怀苦楚与伤痛,或许是他们承受了太多苦难,所以更加坚韧了!

    爷爷年轻的时候受过太多的累,太多的超负荷劳动。现在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记得几年前他依旧健步如飞,而现在用步履蹒跚形容都有点不切实际了!这几年每次回家都能看到他变老的痕迹,岁月早就无法在他外貌上留下什么了,所以开始啃食他那血肉不再肥美的身体。12年的时候他腰间盘突出,遇到刮风下雨的天气就会疼的死去活来。13年左腿膝盖骨骨质增生,整个膝盖都变形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奶奶身体还算硬朗,只是有点高血压,2000年她做过一次手术,之后还算是比较平安。爷爷现在走路需要借助拐棍了,看着他艰难的迈着不再稳健却依然踏实的步伐,总是会感觉很难过。爷爷耳朵聋了,总是听不到我们在讲什么,但能从眼睛里看出渴望。他变得唠叨了许多,不管什么事都喜欢说上两句,虽然爷爷变了很多,但脾气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僵,那么执拗。几年前爷爷依旧可以决定家里的大事,但现在家里的大事小事都由爸爸决定了!但遇到一些特殊事的时候,爷爷还是会跳出来对我们颐指气使,就像是一个被夺权的皇帝,用自己的傲慢和显得有些薄弱的气势使大家屈服。爸爸还是很孝顺的,不管爷爷对错都会答应他的要求,只是背后还是按自己的方式去做事。

    这或许是爷爷教育得当,也或许是爸爸真的是孝子。至少他没有像很多农村年轻人那样,抛下自己年迈的父母,带着妻儿在外谋生。其实我知道爸爸以前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后来不知什么缘由就放弃了!农民生活固然清苦,但我知道爷爷奶奶他们是很满足的!虽然经常要忍受病痛的折磨,但心里是敞亮的!逢年过节,大姑小姑也会来陪陪他们,大姑小姑她们也都生了两个儿子,再加上我们三个就显得很吵闹了!但爷爷奶奶很开心,她们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日子。记得后来我每次走的时候,奶奶总会说:“不想让你们走,你们三个一个一个的都去外面了,你爸妈不在的时候,感觉家里冷冷清清,都没了人烟味。”这时候的爷爷总是默不作声,但在我们每次拿起行囊走的时候,他就会很急躁的来来回回进进出出,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等着车开了,等着不再回头了!然后就会使劲轮着自己早已不快的脚步,赶到村头看着载着我们的车翻过一道沟,又越过了一座山,渐渐的消失在晨曦中,只留下一路尘土飞扬。看着尘埃落定,看着缥缈无踪。然后颤颤巍巍的转身,一瘸一拐的走回家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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