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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紫气东来(1/1)

    大年初一是天没亮就得起来的,首先是要去庙里烧香祈福的,以前都是爷爷去的,那时候的爷爷腿脚好,但也需要爬上好一会山坡才能到,现在爷爷走路都困难,我猜是以前坡爬的太多了。烧完香祈完福,就该挨家挨户的拜年了,小时候我也是很喜欢去的,乡里人拮据,压岁钱什么的没有,但总能混上几颗糖果,有些给个一两颗,有些却是一两颗不止,但后来就被弟弟代替了!乡下人很是腼腆,说些“新年快乐,恭喜发财”之类的祝福语总是感觉酸的有点掉牙,大人们喜欢问些家里的情况比如“家里人都挺好吧!今年收成还行吧!年肥不肥啊?”之类的,以表祝福。小孩子嘛!就没了太多心思。家里有牌位的,添个香,磕个头,领上一两块糖,撒丫子就跑了!遇上没牌位的,就给家里年长的人磕头,反正是要拿到糖的。跑完整个村,就是吃饭的时间了,带着浓烈新年气息的吃食总是容易让人满足。

    迎喜神是很多地方的传统习俗,但由于地域、生活习俗、乡土风情的差异又各有千秋,但这项民俗却从未中断过。至于起源于何时,可能无从考证了!《北平俗类征·岁时》引《京华春梦录》记载此习俗说:“院中有俗,元旦黎明,携帕友走喜神方,谓遇得喜神,则能至一岁康宁。”有些地方的此俗就是春节后,选一吉晨良日,大人小孩赶着骡马等家畜外出郊游,至平坦旷野,风景秀丽之处,由德高望重的老人带领大家敬献贡品、焚香烧纸、磕头作揖,并鸣放鞭炮,祈求喜神垂青眷怜,以伺保佑。又有《石楼县志》记述说:“遇首吉,出门携酒肴、香、炮,罗拜坐次,为之‘迎喜神’”。我们村里迎喜神的方式却是有这两本古籍里的影子。正月初一大家伙儿早早穿上新衣服,花花绿绿、喜笑颜开、倍感精神。拜神吃饭之后就开始迎喜神了!

    今年的喜神位于东方,至于这个我很是纳闷,从没清楚过那些类似乡绅的人是如何确定这个方位的。好在大家在意的不是这个,大概九点半的时候村头早就人影窜动,炮仗、鞭炮、礼炮声不绝于耳。大红的衣裳上有着大红的花,大红的太阳照着大红的衣裳大红的花。礼炮窜向高空,划出刺耳的尖叫声,再伴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的众人四散逃开。爆炸后留下的烟圈越升越高,最后套住了哪片飘过来的云。有些艺高胆大的人放的是那种超大号的炮仗,听大家称之为“雷王”。我一直想放那种炮,但自己胆小如鼠的性格使然,到现在也未能如愿。有些故意使坏的家伙在大家不知的情况下来一个,那如天威的轰鸣声直叫人心胆俱裂、两腿发软、几近瘫坐。连绵不绝、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没完没了的放,似乎从村东头穿到了村西头。香烟纸灰飞腾,头上扎着纸花的骡马牛羊撒欢,顺着那条冻得结结实实的小路来回奔腾。嬉笑声、追逐打闹声、还有时不时的惊叫声,声声入耳。各家带来的祭品散乱的摆放着,上面落满了香灰和尘土。不远处还是白雪皑皑,笑意荡漾在人们的脸上,如沐春风,没有融化整个冬季,却融化了脚小的这片土地。

    翻过年就是新的一年了,新年新气象,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换上了新装,从骨子里透出了瑞气,喜气洋洋、一片祥和。从大年初一开始,大家走亲访友,用真切的祝语为彼此带去深深的祝福。大家举杯同庆,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半醒半醉间露出真挚的微笑。这样浓烈的喜庆气氛一直会持续到十五,真月十五是元宵节,这个节日也是特别重要的,除夕夜似乎是为这个普天同庆的新日子掘了道口子,新年的气氛就像是决堤的大河奔腾不息,冲刷了去年留下的一切尘埃,整个世界都精神焕发,散发出勃勃生机。但人类需要发展,需要创造,需要生活。所以这样的放纵也会有落幕的一天,圆圆的汤圆代表着团团圆圆,在锅里煮出了一锅幸福美满。可是生活早就逼得很多人早早离开了家,孤儿寡母一边用电话与那头的亲人互诉离愁,一边嚼着着难以下咽的汤圆,汤圆很园,但离别的人已不再圆。在大地方,此夜定是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人们赏灯,猜灯谜。有些地方甚至舞龙、舞狮、踩高跷、扭秧歌,将新年的气息推向了**。至于我们这个小地方,就没那么多花样了!但在有心人的积极筹备下会扭扭秧歌,乐呵乐呵、热闹热闹还是挺合大家心意的。大西北人总算是吸收了点陕北“踢场子秧歌”的精髓,在锣鼓强劲的节奏感中,或老态龙钟的老汉、或强壮精干的汉子、或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或秀外慧中的邻家姑娘、或粉雕玉琢的稚嫩孩童。昂首跨步,眼冒精光,迈着传统的十字步,晃的土场前的大杨树摇了摇,震得土场墙头的积雪唰唰往下落。临近午夜,大红的灯笼燃红了整个村庄,似乎要燃掉头顶的这片天。锣鼓齐响,吓的山间的豺狼虎豹瑟瑟发抖,吓的那些游荡黑暗里的孤魂野鬼失魂落魄。夜已经很深了,深的不能再深了!不知何时,我已经失去了感知,只在这明净的月光里,如柔纱般轻飘飘。大红的灯笼依旧大红,红艳如血。而锣鼓声渐渐远去,余音却飘荡在山间的树梢上,停留在每一个即将进入梦乡的梦中人的心头。

    在众人疯癫的载歌载舞中,新年的味道浓厚香醇极致,然后疲软,一切归于寂静。十五过了,意味着新年也落下了帷幕。虽然还能感受到那残留的一点喜庆与欢乐。但渐渐的渐渐的,终归要消散的。就像积了一个冬季的雪,也不再那么白了,在暖阳的照耀中,消融着,慢慢的慢慢的!再也看不到那百合花般的纯了!东一块西一块,似头上生出的癞子疮,丑陋中还有点恶心。世间万物如点燃的火药桶,外表平静,内心澎湃。大地也似乎水煮般,氤氲缥缈。肥胖的麦苗都挤出被窝,探出嫩黄嫩黄的头,尽情的呼吸那新春的气息。“万物生长靠太阳,无论雨水多充沛,但没好太阳,麦子依旧长不好、熟不了。”爷爷常说。我一直很好奇爷爷那丰富的农业知识是怎么学到的。难道爷爷天赋异禀,生来是种庄稼的好把式?但这种种说法终究太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燕雀尚有鸿鹄之志,更何况是人呢?但爷爷确实是个种庄稼的好把式,一个只会种庄稼的老汉。至于其中的缘由或许只有他知道,也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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