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界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倚剑赋清寒 > 第六章 故人相救

第六章 故人相救(1/1)

    钟景只花了一点时间便清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十八年来,广陵大大小小的地方他逛了个遍,现在只觉得轻车熟路。他现在身处坊区外围,离家宅并不远,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他只能借着各个屋子里微弱的光亮快步穿梭在街巷中。街中只有零星几人,都是行走匆匆,也不会注意到气喘吁吁的钟景。

    又转过一个弯,钟府已经浮现在了眼前,再无往日的灯笼高挂,只剩漆黑一片,大门紧闭无人把守,钟景凑近一看,上面粘贴着几道封条。他轻轻一推,“吱——”门便应声而开,显而易见,府中所有人已被带走。

    走入正堂,里面的装饰品也消失无踪,应该是在几日间被人查封收缴,他又顺着走进院落,进到自己房内,果然,屋中空空荡荡,所有较为贵重的东西都被搬走。

    钟景叹了一口气,他心中其实早知广陵已经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可却还带着一丝侥幸,想着能有趁机脱身的人能够与他相依。况且,他身上的钱财也用之殆尽,就他的条件与能力,根本也无法在外谋生。若是真的被人抓住,也全当天命难违,也好与家人在囹圄内团聚。

    钟景还在想着,突然就听到府外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不久,大门外就有人高喊:“钟景!念你曾为节度使之子,我们也不想为难于你,你自己出府跟我们离去,也算对得起你的身份!”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应该是经常来向父亲汇报军情的一个武官,钟景不知道自己的足迹是如何暴露的,但是对方语气笃定,绝非有诈,而且对方的话中给足颜面,想必也不会欺侮于人。

    钟景如此想着,未曾感到身边空气的温度在逐渐升高,他斟酌再三,正准备推开门走出宅子就擒,却听着府外有士兵高喊:“火!有火!”

    钟景大惊,此时士兵将宅子包围,能让他们大惊失色的只能是此处着火,而钟景也终于感觉到四处的温度不断上升,透过窗,外面火光闪现,让他心悸万分。他不敢再犹豫下去,用力地推开房门,院中却早已被烈火填满,烟气弥漫,呛得他无法呼吸,连眼睛都无法睁开,看清去路。灼眼的烟雾让钟景不断流出泪水,他跌跌撞撞地按照记忆中的路逃跑,却更陷迷失。

    耳畔不断传来房屋倒塌的声音、外面的士卒们也不断的在喊叫。只是这些声音更让口干舌燥的钟景内心烦闷。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起火,是人为或是天灾,他无从判别,若是那武官想烧死自己,更不需要之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若是天灾,那只能怪自己的性命当绝于此。

    房屋不断的在崩塌,钟景依旧慌不择路。“轰——”的一声,也不知是哪座建筑倒塌,瓦片木柱向钟景袭来,他本就看不清,根本无从闪躲。木刺扎在他身上,碎片击向他的面颊,留下许多伤口,血液开始流淌。巨大的疼痛让钟景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火焰还在不断蔓延,渐渐烧到了钟景的身上,灼烧的苦楚将钟景唤醒。他缓缓地睁开眼,坐起身来,发现自己仍身处火海之中。他摇了摇头,似是想起了些什么,旋即自嘲地苦笑。

    曾经自己仗着父亲之名欺侮他人,掀翻摊子、白吃白喝、调戏女子、痛打他人,这些事情实在做的多了。到如今,这一切因果好像又作用到了他的身上。就连死去,都不让他得个痛快,竟还要让疼痛将其唤醒,缓缓折磨着他。

    燃烧的确很是痛苦,可是本就脆弱的身子加上刚才的伤势,让他无力再挣扎。这样也好,钟景躺了下来想着,体内的水分化作了一点泪水,顺着眼角低落。或许这才是自己应有的归宿吧。

    视线变得模糊,钟景终究还是失去了意识。他不会知道外面的士卒拼了命地在运水救火,也不会知道那名武将指甲已将手心已经攥出血印,更不知道一道佩剑的身影从空中落下,将手中的桶向钟景倾倒,浇灭了他身上的火焰,而后揪着他的衣服踏着仅剩的房屋部件远遁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钟景才在颠簸中清醒过来。他慢慢睁开双眼,只有一个马车顶棚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想要转头,根本调动不起力气,想要活动四肢撑起身子,剧痛却再度袭来。“呃——”最终这一切痛楚全部化为一声呻吟从嘴中传出。

    依旧在颠簸,却有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别处传来。“醒了?感觉怎么样?”这声音就如同古井无波,不带一丝感情。但又不如当时陈英的眼神那么冷漠肃杀、令人害怕。只有平静,如同傀儡死物一般的平静。

    声音很陌生,钟景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想尽了平时父亲的友人,竟没有一个能与之相对。而自己几乎未出过广陵,所做也都是伤天害理之事,更不会有人相救。更重要的是,他明明应该葬身在火场之中,怎的又出现在这马车上,他想不通,也不敢回答。

    “小友,别想太多。”那声音再度传来,“老夫只想问问你,你那日突然出现在钟府,与那钟大夫有何关系?”

    钟大夫?钟景疑惑起来,钟大夫是谁?难道父亲之前曾任大夫,而现在这个人应该是和父亲在那时就相识了,可不知是有恩还是有怨,钟景仍旧紧紧闭着嘴。

    那声音却不管钟景在想些什么,仍然自顾自地说着:“你的容貌虽然被毁的严重,但是那性格却与钟泽幼时有些许相像,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就是他的孩子吧。”

    钟景一怔,自己的性格与父亲相像?可别再说笑了,父亲为人严肃异常,眼中容不得一点沙子,又怎会像自己这般放荡不羁。不过听这话,这人与父亲应该在很久以前就熟识了,恐怕也不会骗自己。而且自己现在根本动弹不得,若想害自己,还用等候时机吗?想到此,他也就不再害怕,张了张嘴,传出来略带沙哑的声音:“嗯。”

    答完话对方还未有反应,钟景自己却吓了一跳,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声音,这略带沙哑的、仿佛喉咙中卡着沙粒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陌生。而那陌生人却好像又看透了钟景的内心,自顾自地说着:“你的伤很是严重,喉咙被烟气熏坏倒还好说、容貌简直是面目全非,脸上全是极深的伤口,还有烧伤的痕迹,右腿烧伤,得亏我到的及时,处理的早,让你的腿得以保全,不过真要走路,也得等上一段时间。”

    钟景听了之后内心越发崩溃,自己家人不知在何处,伶仃一人,容貌已毁,躯体受伤,本就没有生存手段的他又如何能存于世间。如果他现在能够动弹,恐怕他已经找机会了却余生了。

    “多年前,我走投无路时受了钟泽的恩惠,如今他遇难我却无法搭救,却没想到正好救下了你,这世间缘分,真是难以道清啊。”那人依旧在说着,只是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好了,时辰差不多了,也该换药了。”说着,他也不管钟景到底有多疼,就把人强行扶起。钟景只觉得钻心折磨,泪水涌出。“一点疼痛都不能忍受,比起你父亲相差甚远,先前说你们相像,倒是老夫看走眼了。”

    钟景边流着泪边向前看去,这才终于看到一直与自己对话之人的样貌。他身着布制白色袍衫,上面有些许深红污渍;发须已经半白,剑眉下一双眼睛有着些许浑浊却仍含着凌厉之意;鼻子有些弧度,就好像曾经被人打断过;脸上布满了疤痕让钟景泛起惧意。

    “老夫姓谢,名中道,字正和。与你父亲相识多年,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加害于你。不过你的伤口太多,等会儿给你上药的时候定然会有疼痛袭身,你可得忍着点。”那人体察到钟景眸子里的惊慌,便介绍起了自己,看着钟景微微安心,便把他身上的布条全部扯下,拾起车中的小药瓶,不停地像钟景身上倒去、涂抹,也不管钟景如何喊叫,绝不停手。

    车停处杳无人烟,只有几只鸟雀、野禽会从旁经过,只是它们还未及栖身、觅食,就被那响彻云霄的叫喊声惊得四散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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