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界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涞河湾 > 四十一

    正月初六一大早,吴大海门口就炮声不断,来参加生日宴的都带着鞭炮烟花。由于吴大海的级别不同于他人,因此大家也都加大了份量,一直到临近中午,炮声都没有间断过。我在炮声渐弱的时候起了床。

    天空虽然晴朗,但却有些昏黄,污浊的空气让阳光改变了颜色。我等到炮声暂停之后,才朝吴大海的家走去。

    吴大海家门前厚厚的一层花炮废墟,废墟之上又摆满了即将燃放的花炮,红红火火一大片,想必是要得到开席之时点燃。他家整个后院是盖了顶棚的,里面能摆得下三十个圆桌,但是今天不够,又在堂屋里加了五桌。吴大海今天请了三套厨师班子,两套是无为本土做无为菜的,一套是上海来的,专做海鲜。他还从上海运回来满满两金杯车的海鲜,澳洲龙虾、象鼻蚌、珍宝蟹、大鲍鱼、东星斑等等,再加上本地的野生甲鱼、黄鳝、长江鮰鱼等等,应有尽有,不一而足。另外还托人从茅台酒厂发来五十箱二十年茅台。更值一提的是,他为今天宴请准备的香烟是我从未见过也说不上名字的,据他所说,一包就值三百多。

    吴大海见我进来就面露不悦之色,埋怨说:“就你离得最近,却来的最晚!”我怏怏的没吭声。院子里的桌子几乎已经满座,堂屋里的五张桌子还空着四张,大家聚在一张桌子上赌单双。坐庄摇单双的是沈定三,他一边吆喝着大家下注,一边冲我笑笑,说:“饭前先热热身,下午搞正式的。”我扫了一眼人群,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只是不见晓君和姜峰。晓君不来我早有预见,但姜峰不知怎么也没来。我掏出手机先拨晓君的电话,语音说无法接通,再拨姜峰的,那女人冷冰冰的说:“你拨打打电话已关机。”这时吴大海催促沈定三他们,说要上菜了,沈定三明显意犹未尽,说最后再来三把。于是大家又干等了十几分钟。

    第一轮先上来十二个菜,都是冷盘和海鲜。农村里办宴席没有开场白,黄金光就没有了用武之地。单听炮声一响,大家就动起手来。第一轮菜差不多吃了过半,大多数人就饱了。第二轮十二个菜再上来,只是象征性地动动筷子,就坐等发喜糖包了。这个时候桌上的菜基本是叠加的状态,有些菜连动都没人动,最后还要上来六个汤品,桌子上就堆积如山了。等喜糖包一发,大家一哄而散,一桌子菜只吃掉三分之一,倒掉三分之二。这种过度浪费的现象现在很普遍,而且还有愈演愈烈之势。虽然我们心里都很明白这种做法的不妥,但在大势面前,我们又怎能做到特立独行呢?毕竟攀比之心,人皆有之。

    宴席散后,单双的战场摆在了后院,六张八仙桌拼成一个长方形。沈定三继续坐庄,不一会儿,桌子就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我原本就不太喜欢赌单双,再加这时被挤得有些难受,只好就先行退了出来。

    “单双”这种赌法在无为东乡甚是流行,赌具是不透明的瓷碟子和瓷酒杯各一只,再加一双骰子即可。坐庄的人把骰子放在碟子上,用小酒杯将骰子盖住,然后举起来匀速摇晃两下,再放下来让大家猜里面骰子的点数是单数还是双数,押一赔一。这种赌法的特点是简单快捷,下注方便,且来去自由。许多沉迷其中的人都说“单双”是所有赌法之中,最为硬气和刺激的一种方式。

    我站在吴大海家门口,放眼村子两端,人影稀少。沈定三的那张赌桌像个吸盘,把人都吸在了上面。我对单双毫无兴趣,无聊之中,就又想起了去看看刘义虎。

    我在刘义虎家后门口的公路上,一眼就看到刘义虎家的后门是虚掩的,想必有人在家。由于连日晴天,通往他家的那条小路勉强能行车,我就把车开到他家屋后的空地上。等我一推开那道双扇门,看到屋里有三个人,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姑娘和一男一女两个十多岁的孩子,她们都扭头看着我,面露惊慌之色。我一时不能肯定她们的身份,就试着问:“刘义虎在家吗?”那个大姑娘就很礼貌的站了起来,说:“我爸去诊所吊水去了,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就忙着给我倒茶,我打量一下,这姑娘齐耳短发,皮肤有些粗糙,但个子很高,衣着朴素,眉眼和刘义虎倒有几分相似。她倒好茶就到引我到她爸妈的房里去坐,她说那里有沙发。

    刘义虎的房间跟二十年前没什么区别,就多了这张黑色的三人沙发。走近房间我突然记起,我最后一次进这个房间的时候,这个女孩刚出生,而且就是正月初六,因为有一件事我至今记忆犹新。那年的正月初六,我和姜峰相约,搭他的车去上海。哪个时候姜峰还没买车,过年是借装潢公司车回来的,必须初六要还回去,所以我们一早就出发了。在车子上大江堤的时候,看到刘义虎兄弟俩推着板车,正在努力爬坡。后来一问才知道刘义虎的老婆快要生了,而且很急。我们二话没说,就直接送他们去了乡卫生院。这一刻我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大姑娘,不禁感慨时光的飞速和人生的奇妙,忍不住随口问道:“今天应该是你的生日吧?”那女孩冲我抿嘴一笑说:“是,但我从不过生日。”说完转身退了出去。

    刘义虎比我大一岁,由于年少丧父,早早就担起了生活的重担。初中刚毕业,就成了一家之主,他也是我整个班上结婚最早的。

    我一个人坐在刘义虎家的沙发上,四下观望,看到床头柜上有个小型CD机,是音箱和主机分开的那种。CD机旁有几张碟片,我拿起来一看,都是童安格的歌。我禁不住哑然失笑,想着刘义虎的习惯居然二十多年没变,还是只听童安格一个人的歌。上学的时候我们都知道刘义虎不爱听歌,但却对童安格情有独钟。无聊之下,我摁下播放键,音乐响起,是《借我一点爱》。歌声一下子将我带回到了从前,那个力大无比的刘义虎,那个帅气睿智的秦晓君,那个诡计多端的吴大海,那个懦弱猥琐的盛立,还有嗜赌如命的姜峰......一个个仿佛就在眼前,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

    刘义虎房间里沙发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相框,里面不规则地夹着五六张老照片,其中有一张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走近仔细看才看清,是我们四个人的合影。照片里从左至右,由矮到高依次是吴大海、我、秦晓君和刘义虎,我们都侧着身子,把脸转过来对着镜头。用这个姿势拍合影在当时甚为流行,因为小虎队就这样拍照,但是今天看来却很傻。我已想不起来当时拍照的情景,为何姜峰不在,但我记得我也有这样一张照片。细细端详起来我又突然发现,由于我们四个人的身高的差距、站立的姿势和各自之间的距离的缘故,此时看起来,让我想起了手机上的移动信号。我正在为我的发现暗自发笑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既陌生有熟悉的声音:“阿雨来了!”我一阵惊喜,确信是刘义虎。但我一转头却愣住了,房门口站着一个佝偻着身躯,瘦骨嶙峋的人,他在女人的搀扶下缓缓向我走来,面色蜡黄且摇摇欲坠。走近后仔细辨认,我确定他就是刘义虎,而搀扶着他的女人就是他老婆。我的心一沉,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这是怎么了?”他没有回答,而是从我身边走过,走到床边,女人扶他缓缓躺下,盖上被子,然后示意我坐下,说:“你们慢慢聊,”说完就走出房间,并且关上了房门。

    我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刘义虎,久久说不出话来,小音响里童安格深情吟唱着:

    “让生命去等候,

    等候下一个漂流,

    让生命去等候,

    等候下一个伤口……”

    这时刘义虎闭着眼缓冲了一会儿之后,慢慢睁开眼,对我挤出一丝苦笑说:“肝癌晚期!”我的头“翁”的一下子,立刻手足无措起来。稍稍定了定之后,我抓住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说;“怎么会这样?”刘义虎慢慢将手从我的手里抽出,然后冲我摆了摆,说:“一切都是命,我父亲也是在这个年纪死的,天意如此!”他缓了缓又说:“十几年前我犯浑害死了我妈,我后悔莫及!这是我一生的伤痛,其实现在我一点儿都不害怕,早死早了。”刘义虎锁紧眉头,表情痛苦,我心里疑惑,却又不知该如何插嘴,又听他继续说:“那是二姑娘出生半年后,镇计生办来催结扎,我就带着一家人逃跑,只剩下我妈一人在家。计生办的人就来砸墙,我们家四面墙都被砸了窟窿。后来又开始说抓人,那天来了十几个人,要抓我妈,我妈就躲在水里,只把头露在水草里呼吸,深秋的天气,她在水里泡了半个小时,上岸后就一病不起,没到一个月就走了,但她不让义龙告诉我,等到我们生下老三再回来,已过了她老人家的周年祭了......”说到这里,刘义虎又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我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安慰。片刻之后他又睁开眼,说:“后来我一直自责,痛不欲生,直到我查出肝癌,我反而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生亦无欢,死又何惧,只是义龙他不该死!”刘义虎咬着牙一脸的痛苦,“义龙他命太苦,就一个女儿还得白血病死了,老婆又跑了,就这么孤苦伶仃的飘着。去年我生病之后压根就没打算做手术,花那冤枉钱干嘛!可是义龙他坚持要我做,他说他有钱,后来的事想必你们是知道的,他是用命在换钱......”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带着哭腔低声责问他:“可是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我在等待他的回答,但是他闭着的眼久久没有睁开,只是虚弱无力地说:“阿雨,我累了,想休息一下!”我依然呆呆地看着他,直到他呼吸均匀,才确信他已睡去,只好退了出来。

    刘义虎的老婆把我招呼到门外,我知道她是不想当着孩子们的面说话。我们就站在车旁,刘义虎的老婆向我大致讲述了刘义虎患病的情况,她说刘义虎的病完全是自己糟蹋自己而造成的,自从母亲死后他就一直生活在愧疚自责之中,为了减轻内心的痛苦和愧疚,他就每晚喝的烂醉。由于家境不好,他只喝劣质散装白酒,后来就把肝喝坏了。先是查出肝硬化,治好之后,医生嘱咐他千万不能喝酒,可是没过多久,他就把医生的话抛到脑后。后来病情复发了,他又怕花钱,就硬撑着不去医院。只是根据以前的经验买些药吃,然而并无大用。直到实在撑不住之后再去检查,一切都晚了……女人说到最后伤心难忍,泣不成声起来。我本想安慰她几句,然而这种时候我向来嘴笨,一时间竟不知道怎样开口。她却反过来安慰我说:“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我知道你能来看他,他是特别高兴的,他常念叨你们,可是他又不愿意你们来,他不想你们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我站在车旁一时无语,就从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箱里拿出一沓钱递给她,并且对她说,有困难尽管开口。但她死活不肯伸手,坚定地说:“义虎他不让我收你们钱的,上次我收了晓君的钱,被他狠狠骂了一顿。”我不禁有些忿然:“他这又是为什么呢?我们都是好兄弟呀!”女人慌忙解释说:“其实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个性太要强。”我的心里无比的酸楚,却无言以对。

    我在回家的路上给晓君打电话,还是无法接通。我又给吴大海打,我想叫他过来看看刘义虎。可是电话里的声音很嘈杂,他也有些不耐烦,想必是输了钱。他天生是个输不起的人,一输就急眼,我决定当面跟他说。

    当我的车子从村口往村里拐的时候,冷不丁窜出来一个人挡在我的车前,把我吓了一跳,急忙刹车。那人是个瘦高个,不男不女的留着长头发,他走到我旁边,用手背敲着我的驾驶室车窗。我有些纳闷,刚把车窗打开,他就把头伸了过来,只见他皮肤赤黑,贼眉鼠眼的,一嘴大龅牙被烟熏得黑黄黑黄的。他并不说话,只是一对小鼠眼滴溜溜地朝我车内打量着,同时一股烟臭味朝我袭来,让我一阵恶心。我正想发作,刀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一把拉开长头发男子,嘴里大声骂道:“你眼睛瞎啦,胡总的车你也拦?”随后他又把头低下来对我陪着笑说:“真是对不起胡总,这位是我的小弟叫老狼,吴总叫我们在这里放风……”没等他说完我就明白了,原来是吴大海怕抓赌,叫这两个家伙守在这里放风,倘若有个风吹草动好及时通风报信。我懒得和他们寒暄,就轻踩油门,头也不回的从他们身边驶过。通过倒车镜可以看到,那两个家伙又像狗一样蹲守在路旁。

    吴大海家赌桌周围的人依然是里三层外三层,好像比原先还多了些。我扒开两道人墙,看到吴大海的脸,比满桌纷飞的印有***头像的人民币还红,不用说,肯定输了不少。以我对他的了解,此时的他狂躁易怒且不近人情。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我是很知趣的,然而今天情况有所不同,我必须要告诉他刘义虎的事情。我把头伸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刘义虎病了,我们一起过去看一下吧!”吴大海把头扭过来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然后继续等待沈定三揭杯子。片刻之后,沈定三大喊一声:“离手!”话音刚落,一把拎开杯子,露出两只骰子,加起来是五点,四下里一阵骚动,压中的人一个个喜形于色,纷纷议论说:“我猜死了是个单!”没压中的人纷纷摇头叹息:“妈的,怎么又是个单?”吴大海也在摇头,他双手抱胸,脸如猪肝,看来情况不妙,于是我不敢再提,只好傻傻的等待着他的答复。过了大约三分钟,他忽然回过头,冲我嚷道:“他生病关我屌事,输掉三十多万了,还在吵,烦死人!”在场的人立刻寂静下来,大家都看着我们,沈定三双手握着杯碟,忘记了摇动,我的头皮一阵发麻,感觉浑身的血都在往上涌,脸上火辣辣的。委屈,羞愧加愤怒,我恨不能钻个地洞。我扭头从人缝里挤了出来,人缝随即瞬间又合拢起来,我被隔离在外,没人回头再看我一眼,沈定三手里的骰子再次被摇响,新的一局又重新开始了。

    我在吴大海家里丢尽了颜面,愤愤地回到家里,倒头就睡。我用被子捂住脑袋,感到无尽的悲哀,为刘义虎,为秦晓君,为马三妹,也为我自己。

    我一觉睡得很浅,仿佛始终是在梦境与现实之间游离,醒来却已是傍晚时分。儿子正在看《喜羊羊与灰太狼》,我在努力回忆刚才梦里的情景,好像先是晓君和吴大海起了争执,后来还动手打了起来,吴大海打不过,就叫童爱荣和吴超帮忙,后来我就站出来帮晓君,我好像是用茶杯在砸吴大海的头,砸了好多下,刀哥和老狼就来了,我和晓君就跑,吴大海领着一帮人紧追不舍,再后来有个童声大喊道:别怕,我来救你们……这时我就醒了。醒来才发现原来最后那句话是电视里喜羊羊说的。我正在一边回想,一边纳闷的时候,手机响了,是黄金光打的,他说吴总叫你过来吃完饭了,我突然一股无名大火涌上心头,我对着电话歇斯底里地大叫:“他叫我吃饭就吃饭,他算个**!”说完就恶狠狠地挂了电话。老婆和儿子都扭着头惊恐地看着我,显然是被吓到了,这时我突然向他们宣布一个决定:明天就回上海。

    晚饭过后,老婆开始收拾东西,儿子在我宣布回上海的决定之后就一直兴高采烈,只是母亲有些黯然,一直恋恋不舍地唠叨着:“老话都说七不出,八不归,明天是初七,就不能再过一天吗?”我有些不忍,只得推说上海那边有急事要办,并且安慰她说清明我们还回来。儿子却争辩说奶奶的话不对,我们明天是回家,所以是归,而不是出。儿子的话让我们哑然失笑,却也觉得不无道理。

    年初七早上,母亲用脚踩三轮车拉回来一筐鸡蛋,说是给孙子补身子,并且还说是跑了三个村子才凑齐的,因为我们村的人都把自家养的鸡留给吴大海了。母亲的话让我心理五味杂陈,不是滋味。我突发感慨地想,家乡不光是环境面貌变了,人性也悄悄的变了。

    我们在通江大道堵了两个小时还没能上到芜湖大桥,我心里暗发牢骚,骂这些人怎么都不遵照古训,非要年初七出门。正在烦躁不安的时候,李明打来电话,我一下子想起来,今天是我们约好同学聚会的日子,李明做东。我在电话里一边道歉一边解释,说上海那边有急事要办,可是他不依不饶,非要追问我现在到哪儿了,我只好撒谎说快到广德了,他问我几点出发的,我只好说是早上六点就动身。我能听的出李明并不全信,但他又无可奈何,最后也只得作罢了。

    电话挂断后,儿子却从后面把头伸过来,故作茫然地问:“这里是广德吗?”我知道这小子是在故意臊我,就不耐烦骂道:“滚一边去!”他虽乖乖的坐下,却一脸的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些鄙视。我的心里微微一惊,看来齐兰说的没错,我真该好好跟他沟通一下了。

    上海连日阴雨。黄金光他们都还没来,阿瑛也没来,她的的小店一直紧闭着门。我只得天天窝在家里,无处可去,正好有时间和儿子沟通感情。我没耐心陪他看动画片,就带他去社区图书馆,挑了几本《中国通史》和一本《三国演义》。我知道,要想得到他的尊重,首先要向他展示一下学识。因为我觉得他听老师的话并不完全是怕老师,对老师知识的崇拜也是原因之一。于是我就想发挥我的特长,要在他面前表现一下我的历史知识。为此我还做了些功课,不但将那几本通史重读了一遍,还在百度上查了一些历史典故加以佐证。果然,几天下来,儿子对我刮目相看起来。另外,我还带他去参观了一次书画展。我能认识书法作品里的繁体字,还能通过对诗词的记忆,蒙出来几幅草书的内容。这更让儿子对我产生了仰视和崇拜之情,我也因此找回了一些作为父亲的威严和自尊。同时我还发现,儿子其实很聪明好学,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特别认真,这让我在甚感欣慰的同时,也对自己过去的忽视愧疚不已。

    儿子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恰逢元宵节,天气骤然晴朗,气温节节攀升。为了进一步巩固在儿子心目中的美好形象,我决定带他们去郊游。我们从乌镇到周庄,再到苏州然后回上海,一圈下来,儿子开心无比,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难得一见的快乐和满足。我忽然有些惭愧。自我反省一下,确实,这几年在声色犬马,醉生梦死的日子里,我忽略了很多东西。于是我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用心弥补。

    正月二十的头上,天空依然晴朗,天地间已有了春意。我在短暂的午睡之后,心情无比的愉悦。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我朝桥头堡走去,远远的就看到阿瑛一身白色运动衣,白色运动鞋,再加白色的棒球帽,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气息。此时她坐在栏杆边晒着太阳,一边悠闲地喝着咖啡,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以致对我的到来浑然不觉。我想偷看一眼她手机上的秘密,就偷偷站到了她的身后。可是影子挡住了她的阳光,暴露了目标。她猛地惊觉过来,一回头看到身后的我,瞬间脸颊绯红,娇羞的像个待嫁的少女。我在她对面坐下,问她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她反问我有没有微信。见我一脸茫然,她就向我介绍起了微信的神奇和诸多便捷,最后不容分说,拿起我的手机,直接为我安装起来。此时阿瑛面若桃花,神态娇媚,我忍不住盯着她的脸,心里油然升起一丝骚动。不知是因为春色撩人,万物复苏,还是因为许久没有再找新的女人,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阿瑛像是对我色眯眯眼神有所察觉,红着脸向我递过手机,笑中含羞,却又百媚丛生。我定了定神,努力收住心猿意马,瞬间又成了君子。

    我的第一个微信好友不用说,自然就是阿瑛了。随后就有很多熟人和朋友纷纷发来添加的的请求,我都一一验证。后来我发现晓君也有微信,就主动加他,他很快就验证了。我本想和他打个招呼聊几句,但是年前的事我还是有阴影,犹豫再三,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一边犹豫着,一边翻看他的资料,发现他从未发过朋友圈,名字用的是真名,头像也是他自己的大头照。一切中规中矩,只是个性签名却是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世事皆作浮云散,到头难与命相争。我仔细品味着这句话,心底突然掠过一丝莫名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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